与解除晋陵的危机已过去些时日。
司马曜得知扶嬴大好,便决定在宫中的华林园为她设下庆功宴。
她原本打算着提前出门,先去城外一趟再去赴宴。
可刚走出相府就被两辆马车堵在门口。
“嬴儿,我来接你,我们一同入宫赴宴吧。”
温怜走上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和温雅。
“温怜大人可能还不知,本相已与阿扶说好,要一起出门了。”
她用余光来瞥了眼他,没有说话。
“姑娘,车备好了,我们走……”
弄苒从朝这边过来的一辆马车后冒了出来,见到眼前的这副场景,讶然失声。
“嬴儿你这是要去何处?”
温怜瞧见了弄苒手里的几个包袱,问。
“公子不知吗?雀芜姑娘来通知我们说城外的别院已经修葺好了,所以姑娘决定先去瞧瞧再赶去赴宴。”
弄苒走过来解释,扶嬴便兀自登上了马车。
不过还没等她坐稳,车身又一晃,帘幕揭开,谢沉檠挤了进来。
“你上来作什么?”
“刚刚不是都已说了,我们说好一同出门的么。”
他噙着一贯轻佻的笑容来对她讲。
“没有”
“那阿扶为何方才不说呢?”
扬眉,他凑了上来。
“你……”
“好啦,方才没有,现在就有了,走吧!”
他喊了一声,马车便很快起步。
相府门口,赶车的车夫走到温怜身边提醒。
“大人,我们可是现在走?”
“走吧”
无力地吐出两个字后他也转身上了马车。
“姑娘,到了。”
很快,弄苒跳下马车,喊了一声。
他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可瞬间,就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被一群人紧紧围住。
而这些人对着他二人,开口便是是连连的感谢。
忽然,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迈的老妇,支着根粗糙的木棍,摇摇晃晃地走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一只手。
“好姑娘,老太婆我知道你们都是做大官的,你能为我们建了这个院子,那能不能也帮我这老人家件事?”
“是何事啊老婆婆?”
弄苒在一旁笑盈盈地问。
那老人叹着气,又道
“老身我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前年战死了,现在唯独剩下一个孩子还在军营里,您能不能去和皇帝说说,不要再打仗了,啊?”
她望着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
天下四分五裂,战火纷飞,明明是权力的轮转,受苦的确是黎民百姓。
可谁又能仅凭一己之力就使四海升平呢?如此也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见她一直垂目不语,他靠近过来,握过那老婆婆的手,用极少认真的语气道
“婆婆,有这些英灵保佑,且加之我东晋将士的赤诚忠心,相信很快了。”
那老妇听了他的话,竟激动地淌下几行泪来,连连点头。
也不知是谁见此,在人群中喊了句
“婆婆,今天是咱们搬进新家的日子,不要如此丧气,大人们百忙之中来看望咱们,还不快让人家进去喝口水。”
“是呀!是呀!”
她微亮的目光还未等落到他身上,身子便被人拥着向前去了。
院里的几张案子上摆着瓜果和小食,一个穿着粗衣的妇人走过来,满脸质朴的笑意。
“大人啊,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您可别嫌弃。”
说着还将其中一盘冒着热气的糕点捧到了她的面前。
她稍迟疑了一瞬,正准备抬手接着时。
突然从旁边伸来一只手直接截了那妇人手中的盘子。
“小心烫”
他关切的声音在回荡耳边,她微怔了一下。
那妇人见状了然一笑。
“哎,倒是我粗心忘了大人细皮嫩肉的,不过您的夫君可是真的体贴啊。”
“不是”
她生平第一次竟显得有些急促。
“不急于解释,来阿扶尝尝吧。”
他捡起一块糕来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她将目光从糕点上慢慢移到他的肩头。
发现在他身后几步外,正站着一个扎着红发带的小女娃。
女娃吮吸着食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糕点。
她瞧着有些可爱,便拿过了他手中的盘子,走到女娃身前,俯下身将盘子送到女娃怀里。
“给你”
女娃看着近在眼前的糕点更是双眼生光。
但左右犹豫片刻,还是仅怯生生地拿了一块,并扬起稚嫩的脸对她说道
“谢谢姐姐”
看着女娃雀跃地跑开,她竟难得地弯起了唇角。
“我没看错吧,阿扶刚刚可是在笑?”
他的声音忽又传来,她收敛了笑容,回身走开。
不知过了多久,和孩子们玩得有些累了,他走到案边喝了口茶,与她坐在了一起。
“阿扶不去玩吗?”
“没想到谢大人还喜欢小孩子?”
她也难得多同他说了句话。
他收回眼神来仔细地盯着她,放慢了语气。
“原本是不喜欢的,但如果是同你在一起,那无论做什么便都是恰好可以。”
她拿着茶的手略微一滞,眼睛不太自然地眨了眨。
瞧见她这副模样,他轻轻一笑。
“没想到阿扶害羞起来,也和那小孩子一样可爱。”
“胡言乱语”
她愀然别开脸。
“姐姐,姐姐,你可不可以给这里取个名字啊?”
刚刚拿糕的那个女娃又跑回来。
并拿来了一个小木牌和一个尖尖的石头递给她。
她回头又看着那女娃继续说下去
“城里面的小妹妹住的巷子都有好听的名字,可是这里没有,姐姐你给这里也取个名字吧,这样我就可以告诉别人我家的名字了。”
看着女娃红扑扑的脸,和眼里充满希冀的眼神。
她接过了东西,在木牌上刻下一个字。
“日靖四方,靖,安也,阿扶可是想这天下太平。”
他在一旁道出她心中所想。
可小女娃似并不认得这是何字,也不明白他的话,正怔怔地望着。
他转对女娃亲切道
“小姑娘,以后告诉城里的妹妹,就说你家住在靖庄里。”
“靖庄?靖庄!”
女娃咯咯笑着,拿起那木牌便冲向正在游戏的伙伴中,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分享与众人。
“姑娘,大人,时间差不多了,该去赴宴了。”
弄苒见这些孩子自己玩得开心,便走过来提醒。
告别了靖庄的老少,又乘马车赶往宫中。
华林园里早已精心备下宴席,文武百官随司马曜一同入席。
落座时,王玥之本将身边的位置留下来,打算给来的有些迟了的谢沉檠。
可回头在园子里一寻,却见他早已稳稳地坐于扶嬴的身侧。
而扶嬴的另一侧,却是有些沉着脸的温怜。
王玥之一皱眉,果不其然就见温怜嘴皮轻动,说道
“谢大人,您身为文官,位置并不在此处。”
“哦,无妨,左右不过都是为阿扶庆功,我坐哪里都可,阿扶你说呢?”
她知他一般无赖起来的样子,眼底向他偏了偏,未置一词。
温怜见此,也不再于他纠缠。
座上,司马曜举杯。
“庆我司马氏有幸得此良将!”
众人依次举起酒杯。
倒也不是他们真的觉得可喜可贺,只不过如今扶嬴升为都督,身份地位也早已不同。
若说之前侍中只是假代为管理北府军。
那么此刻,她便是名正言顺接手北府军。
东晋的兵权,最终还是回到桓家人手里。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还有王谢两家能与之抗衡,想着一个女子也闹不出什么天大的乱子来。
杯盏落案本是一阵有律的脆声,徒然却起的一声碎响便尤为刺耳。
“王卿家是怎么了?”
司马曜绷紧了面孔,似不悦地问道。
满场人皆将目光锁定王恭,他身前的案上正碎着一盏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