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相府的这场婚礼提前地有些仓促,但一切筹备都绝不含糊。
悦耳的笙歌从早上起,便自相府一路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时间,建康城中都萦绕着喜乐的氛围。
此番和乐融融的景色中,桓府大门却始终紧闭。
彼时,扶嬴坐在前厅,面前的案上正放着一张喜帖。
“扶嬴姐姐,若是你不想去,我就替你去回绝了吧。”
凌相觉得要她眼睁睁看着谢沉檠与别人成亲,着实有些残忍。
“为何回绝,这分明是刘长亭故意所为。”
弄苒在一旁忿忿不平。
而她却始终保持缄默,双眼紧盯着喜帖出神。
“扶嬴姐姐要去吗?”
凌相出声试问。
“去”
许久之后,呆坐在案后的人忽然开口道了一字。
迎亲时辰安排在傍晚,墨车从相府出发,绕城一周后又回到府里。
府门前迤逦的繁红相映成簇,府里画帘绣幕,香彝佩环,丝竹宴会,祥和之气充溢满室。
吉时到,一对新人在堂前对坐。
持赞人的引导之声悠扬而缓慢,在众人祝福的注目之下,两人行过三拜,正式结为夫妻。
团扇后,长亭的脸上挂着新妇娇羞而甜蜜的微笑,望着他的眼神里熠熠生光。
而他的神情倒是与平时没有多少不同,平淡如水,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直到,红妆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玄青色身影。
他本平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扶嬴的出现使宴中的人都为之一震。
不过坐在最前头的桑眠,倒是笑地颇有深意。
而迎着两侧筵席中人诧异的目光,她却是缓缓向堂上的新人迈去。
弄苒在她身侧暗暗瞪着堂上的白衣男子,袖中似藏有一把短刀。
“姑娘,先入座吧。”
雀芜出来拦住她的去路,生怕她再做出些过激的事。
弄苒见到雀芜出现,便速将袖中的短刀收了收。
凝望着堂上白衣温煦的人,她停下了脚步。
“今日逢宰相大人之喜,扶嬴特来道贺。”
她的声音平缓而淡然,似面对的就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友人。
他缓缓起身,用幽深的眼眸凝望着她。
“桓大人既然来了便是客,不如喝一杯长亭的喜酒吧。”
长亭拿出主母的姿态,起身对她笑道。
“好”
闻声,他的双眉轻轻蹙起。
此刻面自己曾深恶痛绝的酒,她却是从容地轻扬了头。
长亭随即招来小厮为她添酒。
弄苒在身后看着她坚决的背影,担忧地皱眉。
举杯,她浅浅道
“这第一杯酒,贺谢大人与刘姑娘终能称心如意,喜结连理。”
他与别人称心快意,却独留她一人失魂落魄。
仰首,她饮尽了杯中的酒。
望此情形,他埋在白衣下的手轻动。
“这第二杯酒,贺谢大人与刘姑娘岁岁无忧,恩爱绵长。”
往日的誓言难忘,可今日之后,他便再也不是她可托付终身之人。
两杯酒咽下去,灼灼的酒气搅地她有些头昏脑涨。
“姑娘”
弄苒在身旁小声提醒。
她却恍若未闻。
长亭脸上得意的笑意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他的神情似乎也不再清明。
举起第三杯酒,她试着勾起嘴角。
“这第三杯酒,贺谢大人,问心无愧,一生无恙。”
最后的这一杯酒,她是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问心无愧。
热辣的酒水入喉,一路割着心肺俱伤,痛地她皱眉。
阿扶,你可是在怨我?
这三句贺词,他听不出任何美好之意,反倒是苦涩的抱怨盈了满杯。
搁下酒杯,她轻抿了唇来抬眸望向他。
他的双目黯然,回馈给她的也是浅淡淡的哀伤。
“谢大人今日大喜,我不胜酒力就不扫诸位的兴,先告辞了。”
说完,她缓缓转身。
弄苒看她双颊已被酒气蒸红,便知道她是在硬撑,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而堂上望着的人,身子也微微前倾。
他的双手紧攥,似将自己的鲜血淋漓的心肝都攥在掌心。
雀芜蹙眉垂首,退后几步为她让开了路。
座中推杯换盏的欢乐之声在耳畔交织,她眼里的光却逐渐清冷起来。
酒气翻涌,她的意识也在慢慢抽离身体。
可她却在尽力将脚步迈地平稳,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
她的身后,长亭轻扬起双眸,对着她的背影冷冷笑着。
终于挨过了相府的门,她终是支撑不住,醉倒在了弄苒的臂弯里。
回到桓府之后,她竟意外地发了烧。
深夜,似将胃里酸汁都快吐出来的人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她的眼皮颤动,躺在榻上觉得浑身如同火烧一般炙热。
一股呛人的气焰烧灼过五脏六腑最后拥堵了她的在心口,另她喘不过气。
恍惚之间,她似如坠入梦境,眼前朦朦胧胧,烟雾缭绕。
霏霏的雾霭之中,有一白衣徐徐向她走近,坐到她的身边。
眼前的光线昏暗,她努力想睁开眼看清来人的样子,可无论怎么努力都似徒劳。
良久,柔和的光线轻轻勾勒了榻前人高挑的身姿,模糊之中,她好像看到了谢沉檠满是痛心的双眸。
腾的一下,本已虚脱的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从榻上坐了起来。
“你不去守着温柔乡,来这做什么!”
她这话不像在问他,倒是像个痴情的女子在抱怨负心的郎君。
梦里的人应该不会回话,他没有回答,仍旧静静坐在她面前。
她的心中被愤懑堵塞,做的事也显得没有章法。
抬手,她竟是去虚扯了他腰间的东西,郁闷道
“你已经与别人成婚,这些东西为何还不还给我。”
她似乎是真的虚弱无力,扯了半天也没能将一样东西扯下来。
最后,只得又气又恼地将手一甩。
半晌后,她又微眯着迷离的双眸将眼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忽然,她似有些觉得他身上的白衣十分碍眼。
又开始不耐烦地伸出手,三两下便扒掉了他的外衣。
可中衣仍是白色,于是她便两手并用一通乱扯。
最后终是将他外衣与中衣一道扯下来,狠狠扔到榻边。
整个过程,他始终没有反抗,她便更加认定这就是梦无疑。
愤懑的情绪稍缓,她失落地眨眨眼,看着他身上仅剩的一件被扯歪的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