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时局紧张,瞬息万变,前一刻还战火纷飞,下一刻停兵熄火,两边都没了动静。
扶嬴让王恭以兵力不足为由罢兵京口,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桑眠也不能奈何。
但总是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多处郡州的危机未平,大军不前时间长了也难堵住悠悠之口。
终于,人间四月,芳菲尽显。
桑眠再也耐不住性子,王恭若是一直不动,蛮夷的军队就无法攻入建康。
时间长了,若是有人反应过味儿来,知道桑眠造反的心,到那时就是前功尽弃。
所以宫里的一封诏书,就将远在百里外的扶嬴先给召回了宫。
扶嬴好像早就料想到,带着弄苒就上了路。
桑眠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也或许是因为忌惮扶嬴心机深沉,若是她不在,那么王恭一个人还是很好对付。
弄苒在宫门外就被拦了下来,宫人说是司马曜有令,只允许扶嬴一个人进去面圣。
这哪里是司马曜的命令,扶嬴心里清楚,知道只能妥协,冒然硬闯的话反而给桑眠机会来治她的罪。
弄苒很不安,扶嬴说了几句好话,安抚她就在这里等着,自己马上就会出来她才同意。
扶嬴跟在宫人的后面一路进了内宫,这些宫人她看着面生,猜测应该是早就被人换了。
而且一路走过来,甬道里和大殿前的侍卫很少,能看到的都被换成了北府军的守卫。
整个皇宫看似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暗地里藏着腥风血雨,吓得宫墙上的雀儿都没了声。
今日这皇宫,静地实在有些不像话。
司马曜常住的寝殿也是,侍奉的人不知道都去了哪,整座宫殿寂静地诡异。
扶嬴垂眸,看着脚下漆黑的道路,心中有了较量。
在一面凤凰于飞的屏风后面,宫人停下了脚步。
“桓大人,您自己进去吧,陛下等着呢。”
直到宫人没了影儿,扶嬴才理了理衣袖,转身绕过了屏风。
这屏风后面是司马曜富丽的居室,一张遮着纱幔的床榻最为显眼,榻边坐着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
女子闻声扭头看向她,方才还耷拉着的眼睫忽闪也是美艳的不可方物。
女子眼里有些意外,随后改了一副笑脸,意味不明。
“你就是桓扶嬴,桓大人吧。”
直到女子起身,扶嬴才看见她手里还捧着个药碗,想必她就是之前吴清任和她提起过的张夫人。
她是桑眠的人,挟持天子,恐怕很大一份功劳就是眼前这位年轻貌美的夫人。
扶嬴屈身行礼。
“正是下官,下官见过夫人。”
“你知道本宫?”
张氏往前走了几步,头顶的凤冠步摇沙沙作响。
“下官曾听闻夫人的美名。”
“哈哈哈……”
张氏掩唇笑了几声,完全不似个夫君病重,陪伴侍疾的嫔妃。
蛇蝎美人,也不过如此了吧,扶嬴心想。
“你也不必与我拘礼,眠公子与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今日一见我觉得他说的还不完全。”
扶嬴的眼神动了动,却并未开口。
张氏绕到她身侧。
“你生得很美,这样的容貌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让天下的男人臣服在你的脚下,而你……”
“夫人觉得如何?”
抬起头,扶嬴摸清了些这位张夫人于她并无敌意。
惋惜地摇摇头,张氏仔细瞧着她的侧脸。
“你却偏偏要和这些男人一样,那又怎么能得到他们的垂怜呢?”
“一个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女人,只会让他们对你更加恐惧。”
“多谢夫人的忠告,只是本性如此,难再更改。”
张氏听了的话撇撇嘴,又似乎一副孩童般纯真的目光。
“哪有什么本性难移,不过是千锤百炼,你看那街上的孩子,反倒无忧无虑。”
扶嬴抬眼看着她,从她灼灼的眸子里,好似看到了什么祈盼。
“夫人已经是母仪天下,又有何烦忧。”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层层叠叠的帷幔后有了咳嗽的声音。
张氏率先回头看过去,脸上露出一丝轻松。
“陛下他醒了。”
扶嬴没说话,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张氏走过去,将手里一直小心翼翼捧着的药碗递给她。
“一会儿陛下和你说完了话,就麻烦你把这药喂给他吧。”
她的眼里一瞬清澈明亮,好像期待已久的事即将要来临。
扶嬴微有些晃神,很难分得清她的用意是好是坏。
也不由扶嬴拒绝,张氏把碗稳稳地放在她的手心就起身离开了。
扶嬴望着手中的散发着浓浓苦味的药汁微皱了皱眉。
“桓大人……”
榻里有了声音,虽然很微弱,但却还能依稀听得见。
扶嬴猛地抬起头,先把药碗放到一旁的矮凳上,走过去撩起了帷幔。
帷幔后的景象令她震悚,往日英姿勃发,傲世天下的一国之君消瘦得几乎没了人形。
只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司马曜就形容枯槁地不像话。
可见之前张氏给他吃的丹药是如何一天一天蚕食他的身体,那当初见到面色红润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假象。
司马曜见到扶嬴也很激动,瘦成枯枝的手颤颤巍巍地举到半空,皲裂的嘴唇一抖一抖,半晌才出了声。
“扶朕,扶朕起来。”
扶嬴深锁眉头,旁边站着的宫婢立即去拿了软枕,让司马曜半靠着坐了起来。
“好了,你们都出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宫婢没什么表情,被吩咐之后就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待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司马曜才又开口说话。
“桓扶嬴,桓扶嬴。”
“臣在。”
扶嬴近了他一步。
司马曜将手举起来挥了挥。
“赐座”
扶嬴会意,在榻前的软垫上坐了下来。
“呵呵呵……”
未先说话司马曜先笑了出来。
声声灭灭,扶嬴只觉得有些瘆人。
“你何必这个时候还自称为臣呢?你看我现在的样子。”
可能司马曜很多事都被蒙在鼓里,但此时此刻也没有谁会比他看得更加透彻。
“你见过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