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湛坐在出租车的后排,报了地址,便不再说话。她暗自琢磨,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竟然让老爷子急成这样?又是什么样高手段的复制,会让老爷子这样的行家都拿不准?
这倒稀罕了,她定要去看看这“宝贝”究竟有多宝贝。
出租车司机约摸是个眼尖的,对凌湛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偷偷地在后视镜里看了又看,眼中泛着八卦的光芒。
凌湛反倒不躲藏,抬起头来露齿一笑:“叔叔,我脸上有东西吗?”那纯真的笑容,与一个中学生无异。
“……”中年司机被她问得愣了愣,有点尴尬地收回目光,“没有,没有……”
等到下了车走进那古朴的四合院里,凌湛才发觉自己有好一阵子没来过了。她在门口踌躇了一分钟,不知该不该进去。关于她的新闻这段时间在这城市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想必他们都知道了,不知他们会如何看待她?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开始变得畏首畏尾,变得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在乎她在她所在乎的人的眼里是什么形象。她不喜欢畏首畏尾的自己,但是仔细想来,这便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所不能避免的七情六欲了吧。并且,正是有些这些担忧和在乎,这个人才算是真正活过了,生活也才有了酸甜苦辣的滋味。
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院子里。
素来害羞的一个鉴定员见了她,愣了一下,然后依旧羞涩地和她打招呼:“你来了。”
凌湛心情甚好地给了他一个微笑。
走进展览厅里,还没说话,就见杨叔笑眯眯地用围裙擦着手走过来,说:“丫头,你猜今天杨叔做了什么好吃的?”然后也不等她猜,便自顾自地剧透了:“佛跳墙!”
杨叔那报出菜名的神气,几乎能让人自动脑补出三个字闪闪发光地打在屏幕上的画面。
慈祥又可爱的杨叔让凌湛一时感觉心情复杂,心里又甜又酸的感觉,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不破坏这样的气氛。杨叔见她不说话,骄傲的神色立刻没了,说:“你不喜欢佛跳墙是不是?哎,我就说不做这个菜的嘛,老爷偏说你肯定喜欢……”
凌湛连忙打断杨叔:“杨叔,杨叔,我喜欢,您做的菜那么好吃,什么菜我都喜欢吃!”
杨叔一听,立刻又高兴起来了,连忙拉着她往厨房去:“走,吃饭去!你最近一定没吃到什么好吃的……”
“杨叔,不着急,”凌湛说,“老爷子说有急事找我,他在哪?是有什么东西要看?”
“……先吃饭吧!”杨叔拽着她往里走。
“杨叔,我不饿,先看了老爷子要看的东西吧,我听他很着急呢……”
“……”
杨叔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有点窘迫。凌湛正想问,顾老爷子便抱着一个像是酒杯一样的东西走出来了,一边笑道:“丫头,是这个!今天有个人想卖给我,说是西周的青铜酒杯……我觉得很值钱的……你帮我看看……”
凌湛狐疑地接过来看了看,疑惑地看了老爷子两眼,又看了看那个酒杯,沉默了一会,把那玩意放下,说:“老爷子,这哪是什么西周的青铜,这是上周的吧!谁给您的?您付钱了吗?还能找到那人吗?我要见他,竟敢拿这样的劳什子玩意儿来骗您!”
“……”
“你们都在笑什么?”凌湛疑惑地看着大家,发现屋子里的人都在憋着笑。
“……”大家还是不说话。
凌湛疑惑地皱着眉,然后忽然想明白了,想了想,也跟着笑起来了。她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里都是工作人员,没有外人。再细一想,纵使店里的工作人员不能分辨是否真品,老爷子那样的个中高手岂能被一个赝品骗了去?
“走吧,丫头,”顾老爷子将胳膊一伸,“吃饭去!”
凌湛不再有异议,亲热地挽了老爷子的胳膊往厨房走去。
她此时都明白了,顾老爷子自然是看到了新闻,等了许多天也不见她出现,一方面是担心她的现状,另一方面是担心她因此不敢再来这里,所以借故将她骗了来,就是为了让她放下芥蒂,让她在这里能感觉到,他们对她还是一如从前,没有改变。
杨叔的厨艺当真不是吹的,一坛佛跳墙,取鱼翅、鲍鱼、刺参、火腿、瑶柱、大干贝等十几种原料精心煨制而成,坛子一来,香味扑鼻,叫人食指大动,汤味浓郁,各原料相辅相成,同时保有各自的特色,荤而不腻,让人欲罢不能。
这是这段日子里凌湛吃得最香的一次,不只是因为杨叔的厨艺好,更是因为她在这里能完全放松,不用担心任何人对她有任何想法。她喝了好几碗汤,又吃了许多的肉,吃得满嘴都是油光,肚子撑成一个圆球了,才不得不放下碗筷,摆摆手说:“我不行了,不行了,再吃下去,肚子怕是要破了……”
顾老爷子和杨叔对视一眼,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老爷子仍是慈祥地笑着,问她:“丫头,你最近还好吧?要是出门不太方便,就暂时来这里住一段时间吧,东面有个放东西的小房间,收拾收拾,将就住住?”
凌湛沉默了一下,笑笑说:“老爷子,杨叔,你们对我真好……可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让你们失望了吧……”
“你这孩子,哪里的话!”老爷子一本正经地纠正她,“我们很喜欢你,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哪来的麻烦一说!老头子我能看出,你这孩子啊,要强,不服输,外表看起来百毒不侵钢铁不破似的,但内心很柔软。坚强是好事,但我们怕就怕你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什么都憋在心里,委屈了自己!”
听闻此话,凌湛感觉心里暖暖的,眼眶一阵温热。她抬起头来,笑着说:“不委屈,有老爷子,有杨叔,你们对我这么好,不管外面报道怎么说,你们还是对我这样好,我就是死也无憾了,我一点都不委屈!”
“这有什么!”顾老爷子说,“人生在世,一是不要太过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二是不要被任何挫折打倒。一个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有了足够的经历,便会懂得,唯有忠于自己的内心,让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都只是浮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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