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波澜的声线,面无表情的脸,已然说明了一切。
他介意,因为外面太冷了,她会冷到。
女子愣了一秒钟,眼中闪过一丝灰白的情绪。“灰白的情绪”,凌湛确定自己看到的是这样的,那一瞬间,好像那整个人都黯淡了许多。
“好吧好吧,”女子随即笑道,“知道那是你的大宝贝,别人碰不得的。”她的笑容毫无破绽,仿佛先前那闪过的灰白是凌湛的错觉。
凌湛站起来,说:“我送你吧,锅里的菜还没熟呢!”
女子又是微微一愣,随即开心地笑起来,转身走之前还对莫君昊眨了眨眼。
她开的是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车子漂亮的线条在夜色中潜伏着,像准备时刻出击的拳手。她坐到驾驶座上,好像那车就是为她度身定制的。
真是一辆好车,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凌湛在心里默默感叹。
“谢谢你送我,”她笑了笑,“我叫于曼卿,很高兴认识你,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凌湛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轻轻耸了耸肩没说话。
“对了,”于曼卿补充道,“他对你真好,你要好好抓住哦,不然别人就要下手了。”
凌湛仍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轻轻撇了下嘴算是回应了。
红色的跑车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凌湛拢了拢衣服,没有立刻回到屋里,而是在站在门口发起了呆。
他对她好吗?是这样吗?
思索这个问题的时间甚至花不了一分钟,凌湛心里已经有了否定的答案。
他对她好吗?他也曾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庇佑,也曾在她需要肩膀的时候来到她身边。
他对她好吗?可是,也是他陷她于那样不堪的境地,也是他曾咬牙切齿地对她说会用自己的余生来相互折磨。他说那话时的语气充满了恨,那样深沉的恨意汇聚在他的眼中,仿佛立刻会喷薄而出,让她胆颤心惊。
他对她不好吗?但他也曾半夜把她拉起来一起看初雪,他也曾救下过她的小猫。
但那些就能说明他对她好吗?
“凌小姐,”有个悠悠的声音在叫她,“外面这么冷,您怎么走出来了?”
凌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已经离开先前的地方,不知走到了哪个角落里面。
“看来凌小姐有心事。”那个声音接着说。
凌湛定眼一看,发现在不远处和她说话的人竟是平澜。
“好久不见。”凌湛说。
平澜礼貌地笑了笑,“是有好一阵子不见凌小姐了。我最近都在公司里忙着,没有机会和老板一起出去,所以没有见到凌小姐。”
凌湛点了点头,顿了一会,说:“你好像瘦了一些。”
平澜愣了一下,笑得仍是疏远:“忙起来难免的,凌小姐也瘦了不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凌湛苦涩地笑笑,“你真是好眼力。烦心事倒是不少,说起来能说个没完,还是不说了。”
平澜说:“有老板帮忙,凌小姐的事情一定可以很快解决的,您不必过于烦恼,身体要紧。”
“莫君昊?”凌湛轻笑,“他能帮我什么!”
凌湛并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莫君昊,自然也不指望他能帮自己什么忙。但平澜这次没有笑,她看着凌湛,眼神里有一种凌湛看不懂的东西。她没有表情,语气是一种透着冰冷的认真:“能帮你什么?老板为了你,可以把你拼命想要保住却保不住的咖啡屋买下来送给你,却只字不提!”
“你说什么?”凌湛愣愣地问。
平澜看着她,嘴角轻轻翻起一丝笑意:“难道凌小姐当真认为好事会从天而降吗?如果没有当家,你要怎么保住咖啡屋?如果没有当家,谁会帮你付江岩奶奶的医疗费?”
“……”凌湛愣在那里,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莫君昊帮我做的?”
平澜轻轻笑了笑:“凌小姐,您现在还认为老板什么也帮不了你吗?”
平澜走远了,凌湛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夜风凉飕飕地,掀起她的衣角,但她心神恍惚,也不觉得冷。
平澜说的是真的吗?咖啡厅是莫君昊帮她买下来的吗?奶奶的医疗费也是莫君昊付的吗?他真的为她做了这么多,并且悄无声息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原因是什么呢?他为什么帮她呢?
好多答案在脑海里转了又转,却不敢笃定地说出口。
凌湛皱起眉头,咬着手指出神。
忽然间,一只温热的大手拉过她的手握住,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天冷,怎么跑来这里站着?”
这样的温热,这样的声音,仿佛陌生又熟悉,如电流一半,噌,窜进凌湛的心里。
心漏掉了一拍。
凌湛连忙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不敢抬头看莫君昊的眼睛,快步走在了前面。是不是风太大了?她听不见身后有没有脚步声。或者,是她的心跳声太大了,震得她的耳朵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摹地停下脚步。可是停下脚步之后又犹豫了,她应该转过头去吗?转过头去会不会很奇怪?转过头看见他会不会很尴尬?没看见他会不会更尴尬?还是不要转过去好吧,可是不转过去的话,这突然停下的脚步会不会显得更奇怪……
“想什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凌湛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转过身,抬起头,看着莫君昊。
她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因此感觉此时此刻的他是她没有见过的模样。这个角落里的灯光不亮,远远的灯光从他的侧面打过来,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让他俊朗的轮廓更加立体,也让他的锋利蒙上一层温柔的光。她见过他好多面,阴狠的,愤怒的,暴躁的,冰冷的,当然,也有温柔的。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呢?或许都不是。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凌湛问。
如果平澜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你帮了我那么多,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关于你的付出,关于你付出的原因,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莫君昊微微低着头看着她,墨色的眼眸中流动着光,“你在暗示我求婚吗?”
你在暗示我求婚吗?
暗示我求婚吗?
我求婚吗?
求婚吗?
婚吗……
凌湛愣了三秒钟,听见莫君昊的声音反复在脑海中播放。
“……求什么婚啊!神经病!”凌湛掉头就走。
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转过来望着莫君昊,轻轻笑着问:“你会求婚吗?”
莫君昊会求婚吗?堂堂的莫老大,单膝跪地,向人求婚,想想都觉得无法相信啊。
莫君昊看着她,双眸深不见底。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凌湛准备放弃听答案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不会。”
凌湛不在意地耸耸肩,这个答案和她想的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出人意料。莫君昊却问她:“你不问为什么?”
凌湛撇了撇嘴,配合地问道:“为什么不会?”
莫君昊的眼中闪着笃定的光芒,“因为你必须嫁给我。”
凌湛挑起一边眉毛,没说话。
莫君昊继续说:“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的。”
*
夜深了,窗外一片漆黑,远处的天边点缀着几颗星子,闪着冰冷的微光。
凌湛睡不着。
她侧卧着看着寂静的窗外,听着身旁不远处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有点乱。
他睡在床的那边,她睡在床的这边,他们之前隔了五十公分的距离,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们后来并没有再讨论什么求婚不求婚的问题,而是默默地回了房间。她不想说话,他也不主动开口,就这样各自睡下,像一对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
凌湛轻轻坐起来,摸黑下了床,走到阳台上,窝在软软的沙发里,看着天边的星星轻轻叹一口气。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还有几个小时天亮。天亮了,她就该赶快回到医院,去看看江岩,再回去住处,美美的吃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她还要去店铺,想办法调查那七十万的真相……
天边的星星好像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渐渐黯淡下去。
凌湛看着远处,眼睛一眨不眨,脑海中却忽然闪现出莫君昊的脸。他朝她走过来,微微俯身,把脸凑近,鼻尖停在离她的鼻尖两公分的地方,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风,风里好像有迷药一样,让人眩晕。他说:“你会答应吗?如果我求婚。”
“……”她大概是忘记了回答,或者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她想出答案之前,莫君昊已经拉着她回到了屋里。
如果他求婚的话,她会答应吗?会像那些甜蜜的少女一样惊喜地捂着嘴掉下激动的泪水吗?
凌湛把头靠在臂弯里,静静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屋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好像还能听到某人熟睡的声音。
夜里的风很冷,凌湛往抱起一个抱枕,往沙发角落里窝了窝,对着空中吹了一口气,看白色的雾气在空中慢慢消失。
忽然间,阳台的门被拉开了,凌湛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果然看见莫君昊那张写满了不悦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站在门边看着她,手上拿着一件外套,眼中一半是生气一半是无奈。
他走过来,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在她身旁坐下来,不说话,静静地看向远处。
“……”凌湛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先开口说话了,“我睡不着。”
莫君昊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依然没有说话。
好吧,不说话就不说话吧,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什么时候说过多少话呀,不说话才是正常的。
可是这么坐了一会,天边的星星都消失了,莫君昊还是一言不发。不知道是风大了,还是因为身边坐着一座冰山,凌湛觉得更冷了。
还是找点话题讲讲吧。
“……先前那个女生是谁呀?你女朋友啊?”凌湛笑嘻嘻地问。
“……”莫君昊轻轻抬了一下眼皮,瞟了她一眼,又把眼珠子转回去,没搭腔。
“……”这就有点尴尬了,凌湛悻悻地瘪瘪嘴,继续说,“你女朋友挺漂亮的,讲真,肤白貌美,胸大腿长……”
莫君昊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她,吓得凌湛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这是在吃醋?”莫君昊淡淡地问。
“吃醋?!”凌湛提高音量,“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吧!”
莫君昊淡淡地一挑眉毛,“你这么大反应干嘛?”
“我!”凌湛生生把音量降回去,笑道,“我哪有那么大反应?我就是觉得呀,那个女生跟你真的很配呀,很漂亮,看起来也很聪明。”
莫君昊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代替回答。
“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那种女人。你不用不好意思,男人嘛,很正常的,我懂的!”凌湛说着,朝莫君昊十分了然地挑了下眉毛,却全然不知这个动作在他看来是那样充满诱惑。
莫君昊眼中光芒流转,喉结微微滑动。他连忙把头别过去,避开了她的眼神。明明是那样清澈的一双眼,为什么总能轻易撩动他的情绪。
凌湛海以为自己说中了莫君昊的心事,让他不好意思了,哈哈笑着伸手推他,忍不住调侃:“被我说中了吧?别不好意思了!快承认吧,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啊?”
莫君昊大掌一翻,将她的小手一把抓在手心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轻轻说出两个字:“不是。”
“啊?”明明是自己问出来的问题,凌湛却被他认真的眼神晃得瞬间失忆了,“不是什么?”
莫君昊把她的手牵过来捧在手心里,给她取暖。
“不是女朋友。”他认真地说,“是妹妹。”
妹妹?没听说过莫君昊还有个妹妹呀,况且,那女生姓于,跟莫君昊是什么亲戚关系?
“干妹妹呀?”凌湛反问,并且把“干”字拖得老长。
“……”莫君昊听出她话里的揶揄,真不知道说什么来回答她,“你一天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凌湛开始胡扯,“我每天脑子里面都在想,你的脑子里面每天都在想什么。”
“你。”话音未落,莫君昊已经斩钉截铁地说出了答案。
“……”凌湛差点闪了自己的舌头。
莫君昊笑了笑,“对这个答案满意吗?”
“你耍我!”凌湛瞪起眼睛。
莫君昊宠溺地笑笑,轻轻拍拍她的后脑勺,说:“进屋再睡睡,不然明天困。”
说着,他站起来牵她的手,凌湛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手递过去,抬起头来,问:“莫君昊,你知道南山医院吗?”
“……”莫君昊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南山医院吗?那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一个关爱阿兹海默症的组织,给南山医院所有的老年痴呆患者赞助了疗养费用?”
“……”
“回答我。”她看着他的眼睛。
“……是公司的一个慈善项目。”他说。
“莫氏集团什么时候开始做慈善了?”
“一直在做。”
“好……”凌湛深吸一口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咖啡厅呢,也是莫氏的慈善项目吗?”
“……”莫君昊看着她,眼底的光芒微微闪动,喉结微动,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不早了,进屋睡吧。”他说。
凌湛一把拉住他,不让他走。既然已经问出了口,就要问个明白。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莫君昊低头看着她,看着她被风吹动的发梢,看着她被冻得红红的鼻尖,沉默地看着。
她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要听到答案。
他轻声叹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说得那么轻松,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不应该呀,这怎么可能是理所当然的呢?他帮她,一定有他的原因啊。
莫君昊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眼神,知道他如果不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她是不会放手的。他也是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倔强的。
他说:“我帮你,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忙,不是吗?”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我自己可以解决!”
“你确定?”
“……”凌湛的话被他的反问噎在喉咙里。她慢慢放开他的手,说:“我会还给你的。”
莫君昊看着那张固执的小脸,心里是满满的无奈,“你明知道可以不用。”
“不用还?”凌湛反问,“你也说过,凡事都是有条件的,你帮我还钱,我要嫁给你是吗?”
“我……”莫君昊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不是为了这个”几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凌湛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心里头冷下去几分,语气也冷下去几分:“那就不必麻烦了,我会还给你的,只是需要点时间。”
言下之意,即便是要背负超出她目前能力范围的债务,她也还是不会嫁给他。
莫君昊拧着眉,语气变得冰冷:“你需要多长时间?我不喜欢别人欠我的钱。”
凌湛愣了一秒钟,而后怒了:“你堂堂莫氏集团的大老板,还缺这点儿钱吗!”
“缺。”莫君昊冷冷地答。
“……”凌湛感觉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然后生生咽了回去。谁让她欠着人家的钱呢,真是一点理儿都不占,说话也硬气不起来。越过莫君昊那座冰山,她一边朝里面走,一边闷闷地说:“我会尽快想办法的。”
天还不亮,外面又这么冷,凌湛没有傻到赌气马上走人,先养好精神,天亮之后才能做想做的事情啊!她背对着莫君昊睡下,睡意立刻席卷而来,脑袋昏昏沉沉。
莫君昊也躺下来,却睡不着了,看着她那柔弱的背影,很难想象一个小女子碰到那么多的事情是怎么支撑下来的。这样想着,手已经先一步做出决定,将那小小的人揽过来抱在怀里。她半梦半醒地呢喃一声,像极了一只困倦的小猫。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我可以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会请最好的医生给江岩治疗,费用也不要你担心……你也可以离开凌家,不用再和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怀里的人身子微微僵了一下。莫君昊知道她听见了,也不急着听她的答案,轻轻揉了揉揉她的头发,说:“考虑一下告诉我。”
那样温柔的语气,那种商量的态度,凌湛怀疑说话的人不是莫君昊本人。
在那样不真实的温柔里,凌湛安稳睡去,这一夜睡得踏踏实实,梦里没有琐事的纷扰,没有巨额债务压身,也没有亲人离去的悲伤。
直到平瀚敲门叫醒了她。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似乎留着一丝丝余温。凌湛摸着身旁的位置,呆呆地坐了一会。平瀚在门外说:“凌小姐,老板说你还有事情要忙,让我这个时间叫醒你。”
“好的。”凌湛答应着,迅速起床洗脸刷牙,匆忙收拾了就坐上平瀚开的车离开了。
“莫君昊呢?”凌湛在车上问平瀚。
平瀚答道:“老板今天有项目要谈,很早就出门了。”
“那你怎么没有跟他一起去?你不是他的首席助理吗?”凌湛开玩笑道。
平瀚笑了笑,“怎么当得起‘首席助理’这几个字呢。老板让我送凌小姐回去,之后我再去上班,上午的会谈,平澜陪老板去了。”
说到平澜,凌湛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莫君昊家的人都是平字辈儿的吗?”
平瀚又是淡淡地笑了笑,“您真会开玩笑,平澜是我的妹妹,‘平’是我们的姓氏。”
“啊!”凌湛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平瀚,平澜。名字如此相似,她却万万没想到他们是兄妹关系。
平瀚移动目光瞟了她一眼,看见她呆呆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这件事情对您来说这么出乎意料吗?”
“那可不吗!我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凌湛缓过神来,接着说道,“不过,这么一说,你们俩确实还是有点像的,高颧骨,深眼窝,小麦色的皮肤……嗯,都长得挺好看的。”
平瀚看着前面的道路,没有回答,耳根却不自然地红了。然而凌湛看着窗外,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常。
“你俩还都不太爱说话。是性格本身如此,还是工作需要啊?是不是因为莫君昊自己像冰山一样,所以也不许身边的人太活泼?”
“这个……都有吧。”平瀚不太确定地回答。
凌湛哈哈笑了两声,忽然正襟危坐,严肃地对平瀚说:“对了,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平澜是什么情形吗?”
“……”平瀚闷了一会,没说出什么答案。
“她想杀我,给你们老板报仇呢!”凌湛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这么一想来,好像时间也过去不少了呀。
平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张地加大了力道,眼神也有点可怜兮兮的,“凌小姐,我妹妹性子比较倔,有时看问题做事情难免极端,请您不要跟她一般计较,大人不记小人过。”
“不会啊,我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现在想起来觉得很有意思。况且,她后来也帮过我,有什么不愉快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凌湛为了缓解他的情绪,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
“……”平瀚又是一阵沉默。
“好吧,我有时候确实是锱铢必较的,哈哈哈。”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呀……
“其实平澜也挺厉害的,一看就是个女强人,不然莫君昊也不会要她陪同吧。”凌湛自己推测着。
“……”平瀚眼珠转了转,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憋回去了。
凌湛今天的心情不错,精神也好,自顾自地说了些有的没的,车很快就开到了市区。她先去医院看望了依旧沉睡的江岩,嘱咐护工悉心照顾,然后又回了家,给美美倒上足够多的猫粮,又喂了它一碗奶,之后便去了古玩店。
她已经好一阵子不来古玩店了,一来,她忙着照顾江岩和奶奶,分身乏术,二来,在她没弄清楚那七十万的真相之前,她感觉没脸见老爷子。可是要弄清楚真相,还是得回到这里。
于是她调整心情,又回到了这里。
凌湛感觉,那些店员看她的眼神似乎不一样了,冷漠之下隐藏着不屑和鄙夷,好像她是刚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只有杨叔和他养的可可依旧热情。
“丫头,好久没见你了,好像瘦了一圈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快来,我马上做好饭了,来和我一起吃。”杨叔喋喋不休地说着,不由分说把她拉着往里屋走。可可则高兴地围着她转来转去,发生一些愉悦的哼哼。
“杨叔,我不饿,老爷子呢?”
“怎么不饿?现在是中午了,你告诉杨叔,你吃饭了吗?我猜,你怕是连早餐都没吃呢!”杨叔完全不理会她的问题,把她推到椅子上坐下。“人生短短几十年,什么最重要?吃饭最重要!不吃饱,哪有力气做事情啊!丫头,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凌湛说不过他,连忙端起碗拿起筷子,迅速扒两口饭,回答道:“我觉得您说得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就是嘛,这就对了!”杨叔满意地坐下来,笑得脸上的褶子一层一层的,慈祥又可爱,“什么事情都没有吃饱饭重要!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是非要牺牲吃饭时间来解决的?我觉得没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会!”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凌湛的碗里夹菜,“冬天容易上火,少吃燥热的东西,我最近做的菜都清淡,你多吃点。”
“好好好,我吃,您别光给我夹菜,您也吃呀!”凌湛也给杨叔夹了菜,一边吃一边问,“那老爷子到底去哪了?没听说他最近要去哪闭关呀,而且他要出去玩,肯定会带上您这顶尖的厨师吧?”
杨叔不满地冷哼一声,“这你还真说错了!老爷子这次的确是出去玩了,而且不带我。”
“哦,去哪玩?”凌湛好笑地问。
“西班牙……还是比利时?”杨叔努力地回想,“好像是法国。”
“……您说了几个答案,没有一个是肯定的呀!”
“哎呀,反正都在那一块,差不多!”杨叔说不清楚,干脆耍起赖来“不要再吃饭的时候讨论这种问题,对消化不好!”
凌湛憋着笑,“好,不讨论这个……杨叔,我今天来,其实是为了那个东青釉香炉的事情。之前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脑子里太乱了,没有问清楚事情的缘由,今天来,想再问问看店里的人,还有什么我之前遗漏的细节。”
“嗯嗯,你有什么就问,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凌湛理了理思路,说:“那只东青釉的确是我亲手放进仓库里的,在那之前也一直在我手里,所以我可以肯定,到那时候为止,它是真的。但是老爷子回来之后看到的却是假的,也就是说,从我把香炉放进仓库里到老爷子拿出来看这期间,香炉被人调了包……这期间有人进过仓库吗,杨叔?”
“没有。”杨叔肯定地说,“那几天没有收到别的货,也没有人从仓库里拿货卖出去,没有人找我拿钥匙。”
“您确定没有人拿过您的钥匙吗?”
“没有啊……”杨叔努力回想着,“我可没患健忘症呢!再说了,如果有人进出仓库,其他人多少会有一点印象的吧……”
“我的意思是……”凌湛压低声音,“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偷了您的钥匙?”
杨叔听了她的话,严肃地皱起了眉,也压低声音:“白天的时候我的钥匙都放在我身上,晚上休息的时候,我就把钥匙放在我房间里办公桌的抽屉里。难道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我的钥匙再还回来?不应该呀,那么一大串钥匙,能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这种老人家瞌睡很浅的,有一点声音就醒。”
“……”凌湛苦恼地挠挠头,这听起来的确不太说得通。“您有没有哪一天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呢?任何一点点和平常不同的地方,有吗?”
“……”杨叔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只好摇摇头,“丫头,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怪我平时大意了,没有仔细观察,现在一点用都没有!”
“杨叔,您快别这么说!”凌湛连忙道,“您已经帮我理清楚很多思绪了,帮了我大忙呢!”
杨叔悠悠叹一口气,表情并不轻松。凌湛看他这样,心里很过意不去,本身就是她自己的事情,怎么还能让关心她的人这样忧心呢?她招手唤来卧在一旁的可可,说道:“可可,可可,快哄哄爷爷,让爷爷不要不开心了……”
“啪!”杨叔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我想起一件事情来!”
“什么事?”凌湛连忙问杨叔。
杨叔一边回想一边说:“你说到可可,我想起一件事。就在东青釉收进来的第二天晚上,我夜里起了一趟,出去上厕所。你知道的,卫生间是在西北角,要穿过四合院去。我在卫生间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可可的叫声,就两声,然后就没了。当时我觉得有点奇怪,很快就回到了房间,但是回去之后看到的可可很正常,虽然醒着,但是很安静。我心想,应该是我听错了吧,就没太在意……”杨叔说着,激动地一拍大腿,“哎呀,现在想来,肯定是有人趁我上厕所的时候进我屋里拿我钥匙了!当时大意了,不然说不定能抓个现行呢!”
“可是您的钥匙并没有丢呀,否则您一定早就发现了。”
“这有什么难?电影里面不也经常在演吗,拿我的钥匙取个模型就能重新配一把了!”
凌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摸着可可的下巴想了想,道:“可可平时对陌生人很厉害的,怎么会叫了两声就不出声儿了呢?”
“只有一种解释,这个人可可是认识的!”杨叔用力地用指头敲着桌子,“就是店里的人!”
这和凌湛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店里的员工也有十来个,到底是谁呢?而且,除了杨叔长期住在这院子里,其他人是没有住在这里的。偷钥匙的人是半夜翻墙进院子,还是说,在假装离开之后又偷偷溜回来,在院子里躲到半夜,直到杨叔起夜,才去偷拿了杨叔的钥匙?
这样细细想起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好在那人只是偷钥匙,若是还有什么别的歹心,杨叔一个老人家,又是大半夜的……
想到这里,凌湛已经顾不得钥匙不钥匙的了。她对杨叔说:“杨叔,您晚上别守在这里了!老爷子不是有大别墅吗,您去他那里住呀!或者,您要实在想住这里,我给您找个保镖吧,有个年轻人陪着比较安全。”
杨叔了解她的担忧,轻松地笑笑,道:“不用,不用,我这把老骨头,多活一天都是老天爷送的礼物,老天爷不收我,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老天爷哪天要愿意收我了,我也走得轻轻松松的。”
凌湛还想说什么,杨叔打断了她:“丫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那个人揪出来,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凌湛点点头,杨叔说得有道理,治标才能治本。
“这个人会是谁呢?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陷害我吗?”凌湛将店里的工作人员想了个遍,一个个都是善良可爱的人,虽说有时候也会与她有矛盾,但都是对事不对人,都是为了工作,为了这个古玩店,凌湛实在是想不出谁对她有那么大的仇恨。这么精心布置的局,是谁想出来的呢?
凌湛走到门边,往门面那间屋里瞧了一瞧,大家都在埋头忙着,安安静静的,没有谁看起来像坏人。这屋里最像坏人的,应该是她自己了吧,凌湛自嘲地想。
忽然间,凌湛只觉得脑海里灵光一闪,趁着那未褪去的灵感,她又往门面上细细地看了一眼,心里差不多有了七成把握,侧头问杨叔:“杨叔,小张人呢?”
“小张啊,前几天说是家里老人病得严重,请假回家照顾老人去了。”杨叔说。
“她家是哪的?”
“饶县乡下的吧,具体是哪里我就不清楚了。”杨叔说完,顿了顿,压低声音,“你怀疑小张?”
凌湛点点头,问道:“您刚才说的钥匙可能被盗的那天,下班之后您再见过小张吗?”
“没有呀……”杨叔努力搜索记忆,“那天到了下班的时间,没什么时候,大家就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走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去前屋转了转,跟剩下的人说,没什么事就赶快回家吧,天气冷,路上小心!当时小张也还在,说她收拾清理好剩下的几个物件就走。后来我来厨房做饭了,没过多久听见他们在前屋喊我,跟我说他们走了。我吃了饭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走了。你也知道,我们这种自家的四合院,平日里就不会关得太早,我和可可坐在外头喝茶,天黑了才把门关起来的。”
“这就对了,很可能她当时并没有真的离开呢……您也没亲眼看见她离开,对吧?”
杨叔摇了摇头,又道,“但你这么一说,也有可能是另外两个人,我也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离开。”
凌湛摇摇手表示不赞成,“您这一点说得没错,但是,我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小张,有一件事情上,小张绝对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收东青釉这件事情,现在想想,从头到尾都是小张在牵着我走。第一步,她打电话给我,说有这么一个东西,她处理不了,要我去收。我从那时候就开始进入圈套。第二步,她把真正的东青釉调包,然后将赝品给老爷子看到。第三步,把我叫回来之后,她主动提出拿银行卡去查,紧接着发现收款账户竟是我的名字,让我无从辩解。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帮我们分析种种情况,让我们根本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杨叔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有说话。
“可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在交易的时候是用银行卡转账的,她怎么就能那么肯定地说出来我是用银行卡转账,并且提出通过银行卡查卖方的账户呢?她怎么知道我不是给的现金?”
“因为这一切都是布好的局!”杨叔抢答道。
“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凌湛说完。
“丫头,你真是太聪明了,简直是包拯在世嘛。”杨叔说笑。
“我哪有那么黑?”凌湛一本正经地说道,“请叫我福尔摩湛。”
“好,福尔摩湛,福尔摩湛。”杨叔哈哈笑道。
凌湛笑了笑,而后又悠悠叹一口气,心情更沉重了。
小张为什么要陷害她,和她有什么仇怨?现在小张身在何处,她能找回这七十万吗?这样精巧的局,是小张所为吗?还是背后另有主谋?如果有,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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