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的后方,掀起帘子走进去,是一间亮堂的厨房,厨师们正在忙碌着准备客人点的食物,安如言走进去,并不打扰他们的工作,自己慢慢地系了围裙,对凌湛说:“人生在世,要喝酒,否则生活无趣,更要吃饭,否则无力生活。”
凌湛看着她系上围裙的模样,竟瞬间变得安静和贤惠了,于是倚在冰箱旁边看着她忙活,说:“看你这样子,相夫教子应该很得力。”
“你看,被我的外表迷惑了吧?”安如言笑着,一边把揉好的面团放起来发酵,一边说道,“虽然大家总说面相面相,但我倒觉得,要透过一个人的表面看到他的本质,是不可能的,人长一张脸,是会伪装的呀,你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或者,是你自己想看到的。”
“这话怎么说?”凌湛歪着头问。
安如言在平底锅中放上油,油热放入洋葱末、蒜末炒香,紧接着放入肉糜华散,待肉糜泛白,加入番茄酱和黑胡椒翻炒均匀。她一边忙活着,一边说:“你比如说我吧,别人看见我,是混迹夜场的酒吧老板,两道上没有我查不到的消息,而你现在看我,却认为我是个贤惠的女人,你说,是别人错了,还是你错了?”
凌湛略一思索,道:“或许我没错,别人也没错,你不止一面。”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安如言笑道,“又或者,这两面都不是真实的我,而是我戴的面具。”
凌湛快被她绕晕了,举手投降,道:“你是学哲学的吧?”
安如言炒好了肉酱,接着擀面饼,在擀好的面饼上刷一层肉酱,放一层肉片,撒一层芝士碎,撒上青红椒和口蘑,再撒上一层芝士碎,再摆上虾仁,玉米粒,豌豆粒,末了,又是一层芝士碎。凌湛在一旁看得流口水,这是多足的料呀!安如言把做好的饼放进烤箱里,说:“烤十五分钟就能吃了!”
等待的时间里,俩人继续聊着之前的话题,安如言说:“那你更希望我是哪一种人呢?”
凌湛把手一摊,耸耸肩,说:“我不认为我更希望你是第一种或者第二种人,你是任何一种人对我而言都一样,因为我所接触、认识、了解的,都只会是我眼前的人,而不是我想象中的人。”
安如言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了:“你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说实在的,你这么认真地跟我说这种话,如果我是男人,心早就被你挖走了。”
凌湛笑道:“我要是男人,见你第一眼,心就该被你挖走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笑起来。
“其实,你就是想告诉我说,我在包间里看到的,也许并不是事实,而是别人想让我看到的,对吧?”凌湛总结道。
安如言点头,“正解。”
但凌湛心中有气,不能完全说服自己,“切”了一声,嘀咕一句“你就是帮他说好话。”
安如言于是转移了话题:“我还挺想问问你,婚后生活感觉如何?”
凌湛略一沉吟,轻轻耸肩,说:“就……没什么感觉?”
安如言惊讶地睁大了眼,说道:“你不是吧?你知道你和谁结的婚吗?莫君昊啊,莫氏集团的大当家,有权有势的大财主,想嫁他的女人可以从我这酒吧排到郊外十里地了!你这个正主现在跟我说‘没什么感觉’?你让人听见了,会被人打死的,知道吗?”
“切,”凌湛毫不在意地哼一声,“别人爱怎么排队怎么排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被推入围城的,能有什么感觉?”说着,斜睨着安如言,打趣地问道:“倒是你,你不会也在排队的人群中吧?于曼卿不是说,你跟莫君昊关系很好吗?”
“可拉倒吧!”安如言懒懒地翻了个白眼,“但凡是个能与莫当家说上话的女人,在她眼里,都和莫当家关系好,并且是‘太好’。”
她接着说道:“本来莫当家就是这酒吧的大老板,但他基本不来,酒吧都是交给我打理。倒是去年夏天,有那么几天的时间,他总在深夜里过来,来了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杯喝酒。我从未见过他那种样子,觉得也不好问,便陪他喝了几天酒。从那之后,到今天,他是头一次来。”
去年夏天……不正是她重生的时候……
“不过,我跟你说,以我对莫当家的了解,他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安如言看着她说,“所以,不管你在那里面看到什么,不一定是你看起来的那样。”
“也许吧。”凌湛耸耸肩,笑着揶揄道,“看来于曼卿说得没错,你果然很了解他嘛。”
“不不不,”安如言摇摇手指,“我不了解他,我只了解他的人品。”
烤箱“叮”地响了一声,安如言戴上手套,把里面的东西端出来,说:“独门秘制海陆至尊超多料实在的披萨了解一下?”
松软的面饼,滚烫的芝士拉出长长的丝,虾仁清香,肉酱浓厚,一口下去,好满足。
凌湛不由得感叹:“你的手艺也太好了吧!我决定了,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一定要和你做朋友!”
安如言看她吃得开心,自己也甚是满意。一边吃着美味的披萨,一边说道:“大小姐,您可真是心大呀,别人刚刚才说我是你老公的红颜知己,你却要和我做朋友,就为了一个披萨?”
凌湛用力点头,嘴里忙着吃披萨,含糊不清地说:“对啊,谁让你手艺这么棒呢。”
“你呀……我发现我怎么这么愿意待见你呢……”安如言笑得无奈,“不过我跟你说,你大可放心,我对莫当家可没有一丁点儿想法,一丁点儿都没有!”
“为什么,你不跟随大部队吗?”凌湛笑问。
安如言拿眼睛瞪她,道:“是,我没有跟随大部队。可是我觉得,你才是最没跟上大部队的人吧?当初莫当家要娶你的新闻一出,可是全城震惊的,堂堂莫氏大当家,非得取别人的未婚妻……我还猜想着,那得是多刻骨铭心的爱情呀……结果……你的剧本不太对吧?”
凌湛一脸没所谓的笑,说:“剧本我不知道,反正披萨挺好吃……”
“你……”安如言对着她话都说不出。
这时候,厨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莫君昊站在门口,冷着一张脸,对凌湛说:“跟我回去。”
听到门口的声音,凌湛头也不抬,继续认真吃着手中的披萨。
厨房里的工作人员都愣在原地,一时厨房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锅中煎牛排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安如言见此,笑着打圆场:“莫当家,凌湛还在吃东西,要不,等她吃完了再说吧?”
莫君昊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凌湛身上,后者却慢条斯理地扯着披萨上的芝士,一边吃一边说道:“不用等我吃完,我吃完也不跟你回去。”
察觉到门口的冰山在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众人只想躲得远远的,但那当事人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只管大口吃东西。
“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去。”莫君昊冷冷地说着,走了进来。
“不回。”
“不回?”
“不回!”
莫君昊双眼不悦地微微一沉,伸手抓住凌湛的手臂,凌湛更是个脾气爆的,猛地一甩,挣开他的手,随即使出连续又迅速的几拳,拳拳用的是全力,打在莫君昊身上,被莫君昊一一接住。两个人站在不甚宽敞的厨房内,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众人仿佛看到俩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场,让人近身不得。
凌湛冷冷地说道:“离我远一点,你身上的香水味呛到我了。”
安如言站在俩人中间的位置,感觉到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说道:“两位……大哥,大姐,你们就算不顾及我,请顾及一下我满厨房进口的厨具,这些都是我亲自从国外一个一个精心挑选回来的,很贵的……”
莫君昊不说话,又要往前走,安如言上前一步,挡在凌湛前面,微微一笑,低声道:“莫当家,女孩子发脾气的时候,来硬的是没用的……不如你就留她在我这里把,等她气消了,什么都好说。”
莫君昊看着她,似乎是在仔细思考她所说的话。
“难道让她跟我在一起,莫当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安如言笑道。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
“那就是了,你信得过我,就听我的,先回去。我会劝劝她的。”安如言说,“而且,你最好自己也想想怎么解释今晚的事情。”
莫君昊挑了下眉,似乎是对她所言有疑问,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深深地看了凌湛一眼,转身出去了。
凌湛翻了个白眼,拿起没吃完的披萨,却不是很想吃了,悻悻地拿在手上。
“行了,别吃了,晚上吃多了消化不良,”安如言说着,把她手里的披萨放回盘子里,“我下次再给你做别的好吃的。”
“好。”凌湛顿时满意地笑起来。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带你去休息。”
“还有这么多客人呢,你不管了?”凌湛问。
安如言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如果事事都要我亲自操心,那我这个老板也当得太失败了吧!”
原以为安如言的住处是在其他地方,谁知她却带着凌湛从酒吧后门出来,后门外便有铁梯顺着外墙搭上去,凌湛跟着她顺着铁梯往上爬,只觉得这红砖墙铁梯子,与电影中的的场景一模一样。
上到第三层,墙上开了一扇小小的门,安如言打开门,说:“欢迎光临寒舍,请进吧!”
说是“寒舍”,其实里面是别有洞天,不但面积宽敞,装修更是十分精致,墙壁是深灰色,家具一律是低调的黑色、灰色、白色,桌椅都是原木制成,沙发却是同色调的软布沙发。这屋子层高比普通的套房高一些,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灯饰十分精致,温暖的橘色灯光照在屋子里,既明亮又温暖,都是安如言亲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古董。西南角还有一个飘窗,上面铺着软软的垫子和靠枕,还放了一个小桌子,桌子上面摆着小小的茶杯。
“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景致吗?”凌湛问。
安如言把桌子端走,说:“你来看看。”
凌湛于是脱了拖鞋坐上去,才明白这个飘窗里的景致有多美。这里是老城区,楼层都不高,此时从这里看出去,正看见万家灯火,夜市里错落有致的灯火,冒着热气的食物,还有吵吵嚷嚷的人群,一切是那么热闹,但在这里一点都听不见,反而更觉得一片安宁。
“这里朝西,下午有空的话,还能坐在这里看看夕阳,喝喝茶,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说到这里,凌湛感到好奇,楼下就是酒吧,楼上却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隔音竟然如此之好?
“当然是花了心思,用了上好的隔音器材。”安如言说,“我这个人睡眠质量不好的,听到一丁点儿声音就醒,所以当初为了这房子的装修,忙活了好久。”
“那你为什么非得住这,不去别的地方找住处?”凌湛说道。
安如言偏着头想了一会,说:“我喜欢这个地方,旧旧的老城区,充满了烟火气息和人情味儿,让我觉得踏实。”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而且,这栋楼是我的呀。”
凌湛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道:“你这种无所谓的神情,会受到贫苦大众的谴责的!”
“贫苦大众,谁呀?你呀?”
“对,就是我。”
“您可别,莫夫人!”安如言揶揄道。
凌湛哼哼道:“我不管,我喜欢你这个地方。就是你说的那种烟火气,那种真实感,让我特别喜欢。”
她俩还真是志趣相投呢。
安如言说:“来,我带你去看更好玩的东西。”
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木制旋梯,顺着旋梯上去,是一间阁楼,房顶尖尖的,倾斜的屋顶上开着一扇小小的玻璃窗,从窗户看出去,便能看到天空。
“好多星星!”凌湛说,“你就是躺在这里看星空吗?”
安如言摇摇头,说:“下雨下雪的时候,我会躺在这里看雨看雪,但是,看星空嘛,我有更好的方式。”
说着,她把那窗户往外推开,然后爬出去,动作相当熟练,应该是经常做这件事的。凌湛也紧接着爬出窗户,然后发现俩人此刻是坐在这栋楼的屋顶上,旧旧的琉璃瓦上有淡淡的青苔印。
这下子,旧城区的夜景看得更加清楚,抬起头,一条宽宽的乳白色的亮带横贯浩瀚无垠的天空,里面汇聚了万千繁星,忽明忽暗,闪烁跳跃,好不壮观。
“你知道我的酒吧名字从何而来了吧?”安如言望着天空,轻声道,“醉后不知天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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