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日子飞快,四年的生活画面,像快放的电影胶片,一帧一帧在她眼前迅速划过。
离开那里,她去了欧洲,乘舟湖上欣赏白雪冠顶的少女峰,乘热气球俯瞰卡帕多西亚的奇石和峡谷,在夜色中静看金碧辉煌的卢浮宫,在威尼斯纵横交错的水道上听船夫高歌……
然后她辗转南下,飞越赤道,来到了澳洲。
彼时她在墨尔本的唐人街,吃到一碗非常正宗的油泼面和肉夹馍,低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决定不走了。
忽然间,梦中的画面迅速倒退,她的肚子一点点缩小,最后不见。抬起头,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砰--”,枪口冒出青白色的烟雾,鼻尖充斥着焦臭,鲜红的血浆喷薄而出,在空气中,宛如绚烂的烟花。
她惊恐地看着那滚烫的枪口,枪口微微移动,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眼中,他的眉宇间如同冰封,深沉的墨绿眼眸中的冷漠和疏离像是无形的双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
他冷冷地说:“你根本不是凌湛,你只是一个替身!”
“啊--”
清焰轻呼一声,猛地睁开眼,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
前后的人好奇地看她。
惊觉是梦,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摸摸汗湿的额头,看向旁边的座位……
空空的。
清焰赶快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眼睛前后迅速扫过。
“小鱼儿!”
她喊一声。
没有得到小鱼儿的回应,倒是有几个乘客听到声音睁开了眼。
清焰抱歉地冲周围的人点点头,往飞机尾部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座位之间寻找小鱼儿的身影。
本来离回国的时间还有些日子的,但安如言每天一通电话地催,说想她想得紧,让她提前回来,一起去江尾玩。怕清焰不答应,又说自己恐婚,每天都很难受,再这样下去,不想结了,除非清焰回来多陪陪她。清焰没办法,只好提前回国,因为时间紧急,甚至没有买到头等舱的票。
而林跃帆需要交接澳洲的工作,也没能和他们一起回来。
长时间的飞行让她犯困,一闭上眼,就开始做梦,才十几分钟时间,怎么小鱼儿就不见了身影?
不过这是在飞机上,小鱼儿也不能潜水游走了,清焰倒不是特别着急,只适合担心他给人捣乱。
她不知道的是,小鱼儿想嘘嘘,见她睡着了,不忍心打扰她,便往头等舱的方向走了去,请一个乘务员帮忙,带他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小鱼儿甜甜地笑着向乘务员道谢。乘务员见他模样生得漂亮可爱,又这样懂礼貌,心下喜欢,便道:“不用谢,你要是还想嘘嘘,就再来找我。”
小鱼儿捂着嘴笑了一下,道:“不行,我已经被你看光了一次了。”
乘务员轻轻摸一下他的鼻子,笑道:“难道我是第一个看光你的人吗?”
“不,你是除了我妈咪之外的第二个人。”小鱼儿义正言辞地说,“妈咪说,我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否则以后的媳妇儿会不开心。”
几个乘务员听了他的话,相互望一眼,都笑起来,觉得这小人儿可真有意思。于是你逗一句我说一句,把他留了一会。
过了些时候,小鱼儿看着她们,说:“各位美丽的小姐姐们,我要回去了,要是我妈咪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于是告别了乘务员们,往回走,突然头等舱的一个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要去卫生间,因此一大一小两个人便在过道相互堵住了。
小鱼儿抬头看面前的人。
好高,高得好像一座山一样!
他尽全力往后仰了脖子,差点要摔倒了,才能勉强看到他的脸。
男人穿着西装,身材很好,双目深邃,眼神一片冰冷,面无表情,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钱一样!
这是一个很凶的男人!小鱼儿在心里草草下了结论。
小鱼儿望着男人,男人也同样回望着小鱼儿,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在这过道里,不知为什么,双方都停住了。
最后还是小鱼儿先开了口:“妈咪说,我们国家有一个优良传统,就是尊老爱幼--你应该让我先过。”
男人微微一挑眉,看着面前的小人儿,不说话,也不让他,反而恶作剧似的故意站在了过道中间,魁梧的身影让小鱼儿顿时觉得无路可走。
“哼!”小鱼儿双手往肉肉的腰上一掐,生气了,“妈咪说,不乖的小孩子叫熊孩子,你这么不乖,一定是熊孩子plus!”
男人似乎觉得他挺有意思,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露出几颗白牙,俯视着小鱼儿,问:“你妈咪还说什么了?”
“哼!”小鱼儿将双手重复在腰上掐了一把,肉呼呼的肚子微微抖动,“我妈咪还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你怎样?”男人沉沉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
“我……”关键时刻,忘了台词。
小鱼儿挠了下头,忽然指着男人,说:“我打死你个龟孙儿!”
男人的嘴角抽了一抽。
巨大的手掌落下来,按在小鱼儿软软的卷发上,身子侧了一下,同时大手将这小人儿往自己身后一带,声线沉沉:“熊孩子,让你先走。”
小鱼儿转过身还想申辩,却见那“熊孩子plus”已经往前走了,于是心有不甘,想要等他出来再与他说上两句。
过了一会,清焰找了过来,蹲下身来看着他,“小鱼儿,你跑去哪里了,怎么不告诉妈咪,妈咪会担心啊。”
小鱼儿扑到她怀里,抱住她的脖子,“我不想打扰妈咪睡觉嘛……”
“宝宝乖,”清焰在他嫩嫩的肉脸上吧唧一口,“我们回去吧。”
莫君昊从卫生间出来,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声音在和那小孩说话,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他皱了下眉,紧走两步,掀开帘子,只见到一个女人抱着那小孩离开的背影。
他举步要去追,一个乘务员走来对他说:“先生,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请您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莫君昊愣了一下,折转步子,回到座位上。
平瀚打了个盹醒来,看着莫君昊略失神的模样,问:“当家,怎么了?”
莫君昊沉默了一会,恢复了冷淡的神色,“没事。”
或许,是他失心疯了?竟幻听出了她的声音。
*
飞机缓缓降落在机场跑道,滑行,窗外慢慢滑过的场景,宛如默片中的画面。
嘈杂的飞机引擎声中,呼吸变得有些急切。
她想,大概是因为飞越赤道而归,季节由冬入夏,身体有那么一些不适应罢。
飞机停靠廊桥,前面的人堵在过道里,等着开门。
“妈咪,他们怎么不走呀?”
小鱼儿很兴奋,着急下飞机。
“不要着急,头等舱的VIP客人要先下,然后才到我们。”清焰耐心地向他解释。
小鱼儿懂事地点点头,不再着急地来回张望,歪了下头,又问:“妈咪,什么是VIP呀?就是熊孩子plus吗?”
“嗯?”清焰不知道他哪来的理论,“VIP就是VeryImportantPerson的缩写,意思是‘贵宾’,一般指很重要的顾客。”
“贵宾,是指他很贵吗?要花很多钱才能买到吗……”小鱼儿苦恼地皱着眉头,“那我是贵宾吗?”
过道上的人已经往前走得差不多,清焰把自己和小鱼儿的安全带解开,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你当然是贵宾呀,你是妈咪最重要的贵宾。”
这答案让小鱼儿很开心,他紧紧拉着清焰的手,奶声奶气地道:“妈咪也是我最重要的贵宾。”
过了廊桥,他们走的是普通旅客通道,好在行李已经在前些日子飞回来了,今天不用他们等行李,倒也很快就从国际到达口出来了。
到达口外,两个人等在那里,男的魁梧帅气,女的优雅美丽,正是多年未见的安如言与吴恪。
清焰刚望过去,安如言已经小跑两步上来,激动地抱住了她。两个人相拥着,双眸热辣,情绪激动,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吴恪在一旁说:“好了,我们先回去,路上慢慢聊吧。”
俩人听了这话,才分开,看着对方,都忍不住一笑。
“走走走,多的是时间叙旧,不要在这干站着了。”安如言说。
清焰点点头。
这时,一个奶气的声音说道:“你就是妈咪说的,做饭很好吃的那个阿姨吗?”
安如言一愣,循着声音的来源,低头一看,才注意到清焰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小人儿,那漂亮的眉眼与清焰如出一辙。
“……”安如言有些懵,看看那小小人儿,又看看清焰,后者只是微微一笑。
“这是……你的?”安如言不敢置信。
清焰笑着点点头。
安如言震惊之余,蹲下身来,看着那小小人儿,笑道:“对,我就是那个做饭很好吃的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
“我叫小鱼儿!”他走上前给了安如言一个贴面吻,“阿姨你长得真漂亮。”
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小人儿,嘴巴还这样的甜,让安如言立即喜欢到不行,亲亲他肉呼呼的脸蛋,“小鱼儿,走,咱们回家吃饭去!”
“好呀,吃饭!”
吴恪先去开车,三个人在门口等着。清焰将小鱼儿的外套脱了下来,但饶是这样,小家伙的脸蛋上也因为这突然上升的气温而红彤彤,汗涔涔,但他却毫不抱怨,反而问清焰:“妈咪,你热不热呀?”
清焰擦擦他小脸上的汗,说:“妈咪还好,我们坚持坚持,到家就能换衣服了。”
“嗯!我没关系的!”
安如言看着这母子俩,仍感觉不可思议,但思绪万千,最后她也只说了句:“小鱼儿真懂事。”
吴恪把车开了过来,三个人上车。
此时一辆黑色的宾利从旁边驶过,清焰抱着小鱼儿正要上车,并未注意。
车中的人隔着黑色车窗望出来,又看到了那个小孩,和抱着小孩的女人的背影。小孩乖巧地趴在女人的肩头,漂亮的脸蛋有些汗湿,透着红晕,一双清澈的眼睛带着许多不知名的兴奋。
明明只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子,却让他有莫名的熟悉感和喜欢。
他并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
“当家,之前向您汇报过的,入住浅水湾的酒店--香泉酒店--预计下周正式开业运营,据了解,香泉酒店主打舒适、方便的商务酒店路线,并没有多余的花样。”
莫君昊将看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平淡地点了下头,“简单自有简单优势,商务酒店不需要花样。”
平瀚默默点头。
两个月前,莫氏接到澳洲的AH酒店集团接洽,对方要租用莫氏在浅水湾的大楼,用于运营商务酒店,酒店名字就叫--香泉酒店。这栋大位于浅水湾,是绝佳的黄金位置,交通便利,周围商业发达,吃喝玩乐,一样不耽误,还能欣赏到不错的海景,确实是开商务酒店的大好位置。
平瀚曾有犹豫,因为莫氏在浅水湾,也有一处酒店--浅水湾酒店--这样一来,两家酒店就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强烈的竞争关系。况且,AH酒店集团在澳洲赫赫有名,财力雄厚,不是个简单的竞争对手。但他将顾虑报告之后,莫君昊只淡淡说了句“良性竞争是好事”,这事便定下来了。
“另外,是顾少爷那边……”平瀚继续说,“他开发成立的设计公司--Designer--自成立以来迅速崛起,发展势头大好,如今在高端定制服装领域已占得一席之位。但,据我了解,最近有些娱乐会所又有人不安分,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
莫君昊眼中寒光粼粼,沉声道:“是时候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了。”
“是。”
莫君昊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目光幽幽。半晌,问:“凌兴隆近期如何?”
平瀚答:“还是那样,整天混日子,愤世嫉俗,脾气愈发暴躁,经常不去公司,去了就找茬。因为他没有管理实权,员工也不待见他。”
“嗯。”
其实平瀚对于此人的汇报无甚新意,几乎是同样的内容,但当家还是过两三个月便会问一嘴,像是随口问的,对结果似乎也并不在意。
但,还是会问。
或许是关于某个人的执念吧。
没有那人的消息,便问问相关的人。
平瀚想,当家应该是想从凌家那边的动态得到关于那人的一些信息,但几年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有,好像那人就这样平白消失了。
那个人的名字,也成了禁忌,谁也不敢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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