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昊站在那里,单手压制着小偷,一派悠闲地望着她,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仿佛,他们真的是许久未见的朋友。
清焰一动不动,仿佛被他施了定身咒。
“莫当家,您怎么在这里--咦,这是谁?”
楚淮左走过来,与莫君昊打了招呼,却发现他手里抓着一个人。再一看,清焰站在上方楼梯的位置。
“清焰?你不是在房间赶稿吗?这是怎么回事?”楚淮左有些懵。
清焰不说话,莫君昊也不说话,一双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带着不明所以的复杂情绪。
她站在那里,穿了一身浅绿底灰色条纹的家居服,里面是V领吊带和短裤,外面是一件长衫,露着修长的腿,皮肤白皙,整个人清清淡淡的,和她的神情一样。
“楚老板,你怎么跑去那里了?我们刚才的话题还没说完呢……”
似乎有人来寻楚淮左。
清焰反应过来,微微蹙眉。她不想被人看见。
开业典礼的邀请名单她是知道的,里面难免有一些“熟人”,她此刻并不想见--尤其她现在还穿着一身家居服。
“那人是小偷,你叫人处理下。”清焰对楚淮左说完,赶在别人到来之前迅速转身上了楼。
“啊……哦……”楚淮左依然有些懵,“莫当家,您把这人交给我吧,怎么劳烦您亲自动手……”
清焰走得远了,还能听见楚淮左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眉头紧蹙着,心里有些乱。
虽然知道再次见面不可避免,但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
清焰走回楼上,到了门口,才想起来自己还是没有房卡,可又不想再下楼,很是郁闷,背靠房门站了一会,思考着是在这里等到有工作人员来,还是再次下楼找人帮忙。
这时候,楼梯间的防盗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被人拉开了。
清焰心中一阵欣喜,刚想说话,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顿住了。
莫君昊从走廊那端走过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走廊顶上的灯光,他的脸随之忽明忽暗,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在离她两步的地方停住,淡淡笑着,“你不打算打个招呼再走吗?”
他离的距离有些近,所以清焰不得不抬眼看着他,沉默半晌,淡淡地回:“你好,莫当家。”
莫当家,淡淡的,似乎没有带任何情绪,但每一个字又都充满了冰冷的疏离。
他似乎并不被她淡漠的语气所影响,反而心情不错,依旧淡淡笑着,“你好,清焰。”
清焰。他知道她的名字,是从她刚才的话中听来的吗?
清焰没什么好心情来与他绕弯子,她皱着眉,有些不耐烦,“莫当家不在楼下参加晚宴,跑来楼上做什么?”
听起来像是在问他,其实字里行间就是在说“这里不欢迎你”。
莫君昊勾了勾唇,“贵酒店没有说不能到处走动。”
她硬邦邦地说:“这里是住房区域,莫当家又不住酒店,还是不要到处跑,以免引起什么误会。”
不知为何,这样冷冰冰的怼人的话,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回到了某个时候,她和他总是不对付。
“你笑什么?!”清焰语气中仿佛有火星。
莫君昊收起笑,一本正经地指了指防火门的位置,“我想,你可能需要帮忙。”
话音刚落,防火门被再次来开,一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清老板,我来给您开门。”
“……”清焰愣了一下,默默让到一边,看着工作人员开门。
难道他是从她的样子判断出她没带房卡需要人帮忙,所以叫了人来?
房门打开了,清焰没有看他,低低地说了句“多谢”便快速进屋,关门,反锁,眼皮都没抬一下。
莫君昊看着紧闭的房门,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嘴角上扬,眼中笑意沉沉。
好一句没诚意的“多谢”。
清焰回到房中,又想起还是没有拿洗浴用具,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脏话,郁闷之极。
此地此时不宜洗澡。她总结出了这个结论。
于是迅速换了衣服,拿上笔记本电脑,背上包包,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从猫眼里看了下外面走廊。
空空如也。
心里松了一口气,打开门,走去电梯间。
某人却在电梯间站着,看见她,很熟稔似的,问了句“下楼吗?”,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摁了向下的按钮。
清焰所幸省了口水。
几部电梯都在下面的楼层,等电梯的过程似乎格外漫长。
安安静静的,谁也不说话。
清焰盯着那慢慢跳动的楼层数,心想,一定要让工程师把电梯速度调快些。
“叮!”
终于到了。
电梯门开,清焰赶紧走进去,连按关门键,却没能阻止莫君昊也进到电梯里。
坐就坐吧,电梯又不是她家,不能要求别人不坐。
清焰想着,摁了负一层的按钮,然后侧身,等着莫君昊摁他要去的楼层,莫君昊却不动声色,只是在侧后方看着她。
“你跟着我干嘛?!”清焰忍不住了。
莫君昊轻轻挑眉,满脸无辜,“我也下楼,准备走了。”
“……”清焰又不说话了,抬眼看着红色的楼层数字慢慢倒数。
片刻,莫君昊突然说:“你把头发剪短了。”
心里猛地扯了一下,手指紧紧捏住电脑包的边缘。
片刻,他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来:“我都喜欢。”
我都喜欢。
低低的,充满磁性,敲击着她的耳膜。
“叮!”
这电梯有时候也是善解人意的,到得及时。
清焰咬咬牙,回头对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多谢莫当家夸奖!”
然后迅速走出去,“蹬蹬蹬”的高跟鞋声音显得尤其迫切。
莫君昊看着那迅速离去的背影,娇小,倔强,熟悉,却又很陌生了。
平瀚快步走过来,看着那个方向,有些惊讶,“当家,那是……夫人?”
莫君昊淡淡一笑,往自己车的位置走。
“不用追吗?当家。”
“追,当然要追。”莫君昊似乎心情格外的好。
“那我们这就跟上去。”平瀚说。
“哦,不用。”莫君昊往座位里一靠,双臂枕在后脑勺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司机完全懵圈,看着平瀚,小声问:“平主管,到底是追还是不追呀?”
平瀚瞥了后视镜一眼,心里暗暗担忧,当家怕不是魔怔了吧?
*
四年归来,安如言与清焰约的江尾之行终于成行。
江尾是一个位于山上的小村庄,正值夏季,满山葱郁,气候凉爽,因此也成了避暑的好去处。山谷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奔腾而来,浇灌了此地的庄稼,喂养着此地的人民。岸边排排绿树倒映在水中,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这里住户不多,年轻一辈都外出工作,只剩一些老农户守在家,翻翻农活,喂喂鸡鸭,倒也清闲自在。
这里是未经开发的原始乡村,马路只通到村外,剩下的路,还得靠两条腿,走上二十几分钟。
安如言找的这一户农家姓杨,只夫妻二人在,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身子骨都很健朗,热情好客。两口子儿女不在家,房子大,为了热闹,便时不时接待一些来此避暑的客人,给客人做做饭,打发闲暇的时光。
安如言每隔一两年总要来一次,待上几天,或者更长时间,发发呆,什么都不做,偷偷闲,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时间久了,和杨家夫妻俩便很熟悉了,每年来到这里,就像回到家一样自在。
因此,一行人还离得老远,杨阿姨便已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
到了门口,杨阿姨乐呵呵地看着众人,道:“今天人可真多,热闹!”
这次来的人的确多,除了吴恪安如言两口子和清焰母子俩,清焰还叫了凌晓萱凌天宥俩姐弟,林跃帆又跟来凑热闹,算一算,足有七人。
至于楚淮左,他本人是很想跟着来的,但被清焰以“酒店刚起步需要你英明的指导和管理”为由拒绝了,内心充满怨念,估计此刻正在画圈圈诅咒他们。
进了门,只见瓦房前是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上方搭着瓜架,瓜架上已挂着鲜嫩的佛手瓜,瓜架的边缘还有葡萄藤在攀沿,瓜架上茂密的叶子俨然一片天然的遮阳棚,遮去了夏日赤辣的阳光,为院子带来一片阴凉。
瓜架下,卧着一条黄狗,见这么多人走进来,站起来吠了两声,又在杨阿姨的教育声中乖乖卧回去,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在众人身上转来转去。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林跃帆把东西放下,打量着农家小院。
“那是,也不看是谁找的地方!”吴恪俨然一个马屁精。
小鱼儿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满眼都是新奇,不过半分钟,已骑在林跃帆肩上,叫着大黄狗,到后院菜园玩去了。
杨阿姨杀了一个西瓜,切好了端上来,“西瓜是我们自己种的,昨晚就摘了在泉水里冰着,清凉爽口,大家都尝尝。”
西瓜果真如杨阿姨说的,砂、甜、冰凉,正是解暑神器。
杨阿姨家有自己的果园和菜园,吃什么,从地里采来,不但新鲜,还没有农药,安全卫生。
到了饭点,杨阿姨割了许多菜回来,问:“你们是想自己做了吃,还是我给你们做?”
安如言说:“还是我来吧。”
清焰却拉住她,道:“瞧我一天天的都是蹭你的饭,今天我来做吧,也让你这个大厨品鉴品鉴我的厨艺。”
“有这种好事,我就不客气了!”安如言一口答应。
几个人正说笑着,门口又走进来几个人。仔细一瞧,走在前面的是顾桥、邵沉洲,随后是莫君昊和于曼卿,站在最后的是平瀚。
两班人马在这方小小的农家院中碰面,颇有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意思。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诡异,两方相互望着,谁也没有说话。
“哟,今儿是怎么了,我这小地方这么热闹!”杨阿姨惊讶地说着,招呼几个人进门来。
顾桥看见了清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立即笑开了,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嫂子,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他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莫君昊凉凉的目光远远望过来,落在清焰脸上,看不出情绪。
而清焰呢,倒是相当淡定,坦坦地望着顾桥,似乎并不因为他说的话感到尴尬,“顾少爷。”
淡淡的三个字,立刻将双方的关系拉得远远的。
于曼卿看着莫君昊的眼神,暗暗握紧了双手,妆容精致的脸上划过深深的恨意和懊悔,下一秒,却展颜而笑,“呀,这不是凌湛吗?我和君昊来这里,考察江尾开发度假村的可行性,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你……”
清焰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转着盘子里翠绿的西瓜皮,目光如深夜里的山泉水,看得人透心凉。她不答话,唇边轻轻勾起的笑,仿佛是将人心看透后的嘲讽。
于曼卿脸色有点难看。
众人气氛很是凝滞。
“咦,熊孩子plus!”
突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闯入,打破了僵局。
熊孩子plus?众人不明所以。
只见小鱼儿骑在林跃帆肩上,从屋里出来,眼睛满满的兴奋,白白胖胖的小手往前指着,正是莫君昊的方向。
莫君昊愣住。
众人愣住。
小鱼儿急急忙忙从林跃帆肩头上溜下来,发现宝藏似的,跑到莫君昊面前,双手讲圆滚滚的肉腰一掐,“熊孩子plus,你怎么来了?!”
莫君昊微微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鱼儿,神情复杂。
清焰连忙站起来,脸色有些泛白,“小鱼儿,回来!”
小鱼儿却听不出她的紧张,回头看了她一眼,献宝似的,指着莫君昊,对她说:“妈咪,你看,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熊孩子plus!我在飞机上遇到过的。”
“……”
小鱼儿一声“妈咪”,听在众人耳中,有人惊讶,有人窃喜。但那一声“熊孩子plus”,却让众人皆愕然。
林跃帆先反应过来,走上前,“莫当家,好久不见。童言无忌,请别见怪。”
然后牵起小鱼儿的手,“小鱼儿,去妈咪那里。”
莫君昊双眸微眯,眼神阴鸷冰冷。
小鱼儿瞥了瞥嘴,没有人理他,他有小情绪了,甩开林跃帆的手,跑到清焰面前,爬进她怀里,委屈地说:“妈咪,你怎么不理我,那个就是我跟你说的熊孩子plus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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