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衙役咧嘴笑，露出黄腻腻的牙齿，大门牙夹缝处还有青色的菜叶，“在临死前，咱们兄弟两好人做到底，让你尝尝人间欢愉之事，包叫你欲罢不能，欲仙欲死。”
衙役肆无忌惮地望着她，狭小的眼睛透出一抹精光，直勾勾地盯着苏瑾离的胸脯看。
苏瑾离摇了摇头，轻声笑了。
她干裂的嘴唇因为她这一笑而开了裂，鲜血从干裂处溢出，血腥味漫入嘴里。
衙役看她笑了，又想到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囚，心中难免忌惮，道：“你笑什么！”
苏瑾离笑道：“我既是恶婆娘，那么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我受不得欺负，你们两个若是欺辱了我，下场也不一定比那枉死的几十个人好到哪里去……”
衙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们胆小如鼠，偷偷瞄了一眼苏瑾离。
苏瑾离面若冰霜，高贵冷艳的脸上毫无惧色，她摊开手掌心，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面的伤口。
两个衙役踌躇着，美色——诱惑面前……
这个女人如此恶毒如此强悍？
能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
两个衙役本就胆小，害怕，忽然苏瑾离猛地抬起头，对他们敞开手心，把那流脓的伤口给衙役看，“你们猜猜，这伤口是如何弄的？”
“娘啊！”一个衙役被苏瑾离吓得魂不附体，先是吓趴在地上，随后连滚带爬地起身，一边哭爹喊娘一边抹着眼泪逃出监狱。
“哼，胆子这样小……”苏瑾离不动声色道。
另一个衙役满脸横肉，对苏瑾离硬生生挤出来一个笑容，“你吃好喝好。”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苏瑾离望着流脓的伤口，出了神。
方才她装晕被两个衙役架着走时，听到衙役说，婆娘算什么，死了还能再娶一个……
心里不知怎么的，不是个滋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弥漫开来。
楚凉墨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妃子没了就没了，没了还能再纳。
——孩子没了就没了，没了还能再生一个。
——苏瑾离没了就没了，不过一个御用冷宫弃妃而已！
苏瑾离愣愣的，一动不动。
半响，她又笑了，她真是……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些！
苏瑾离叹息了一声，抬头看着牢房里高高的窗户，正午明媚的阳光倾泻下来，正好撒落在她的发上，身上，脚上，暖和得很。
“喂，你手上有几条人命，他们这么害怕？”隔壁牢房传来一个粗哑的女声。
牢房是用间隔的方形木头制成，每个牢房里的囚犯都能互相对望，在空隙中相互交流犯罪心得。
苏瑾离转身望向声音来源。
一个披头散发的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抓着木栏，脸对着她这边。
女人穿着灰黑色的囚犯服，胸前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大大的“囚”字，已经看不出颜色了。
苏瑾离道：“我要是说我没杀人，你信不信？”
“信！”女人中气十足，她抬起黑漆漆的手，把前面遮挡着脸的长发拨开，露出灰蒙蒙的脸来。
苏瑾离走近那女人，叹息道：“我说我是无辜的，没人信我，除了你……”
她的黑色眼珠直直地盯着苏瑾离，然后笑了，露出黑色的牙齿，打趣道：“怎么现在可怜兮兮的，方才你不是威猛得很，要杀那两个衙役么？”
苏瑾离笑道：“我的确威猛得很，说实话，杀了那两个衙役，我完全可以。”
“哈哈！”那女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蹲了下来，“那不晓得你在床上是不是也一样威猛？”
苏瑾离脸上飘过一丝红晕，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那女人坐了下来，“我叫苏锦，姐姐你叫什么？”
女人也坐下来，面朝着苏瑾离的后背，道：“我叫五云，你叫我云姐罢。”
“云姐。”
“嗯，有礼貌！”五云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根茅草，放入嘴里，剔牙齿，“苏锦，苏锦……这名字咋那么熟悉……嘶，对了，当今皇上是不是有一位妃子叫苏瑾离？”
苏瑾离闻言一怔，转过身，面朝着五云，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她是最近才入的宫，可从云姐的衣服颜色来看，她大概在牢房里呆了很久，是如何知晓她的？
五云用茅草尖尖的一端剔除牙齿缝里的残渣，在嘴里含了一会儿，然后脸偏向一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好远。
“听牢房里管事说的呗！”五云打了个哈欠，“你和皇上的妃子只差一个字，你父母起名起得好啊！不像我老娘，就因为我排行老五，就给我起个五云，这名字，哪一个大家闺秀用这名！”
苏瑾离笑道：“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那些叫二蛋，狗剩，歪脖的活得可比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恣意多了。”
“在理，大妹子说得在理！”五云剔完下门牙齿缝里的残渣，继续剔左边一排的牙齿，“妹子，姐姐和你在这破牢里相识，也算是是缘分一场，来来，过来，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五云把嘴里的残渣往旁边一吐，招手让苏瑾离过来。
苏瑾离弓着腰，凑近五云。
只听五云小声道：“等会儿会有人给你送饭，那饭里下了催情药，你不要吃。”
苏瑾离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五云，过了一会儿，清澈温润的眼睛氤氲雾气。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家的时候，母亲待她再好，她也不觉得感动，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如今到了另一种境遇下，她却有了琉璃心，对萍水相逢之人给予的支持，总会触动心头的另一种柔软。
苏瑾离眨了眨眼，想把泪水眨回眼睛里，可是怎么也眨不回去，泪水顺着脸颊一路往下，大有发洪水势不可挡之势。
“你看你，咋地还哭起来了？”五云皱着眉头，道：“再哭，老娘的饭就不分你了！”
苏瑾离吸了吸鼻子，她用胸前的衣服擦干眼泪，道：“不用，我吃过，不饿。”
“前几年我刚进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懂，也没人告诉我不能吃牢饭，”五云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那个时候，他们送牢饭进来，我就吃，吃完了就浑身发热，他们就轮流进来，骑在我身上，脱光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