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社会越往上行便越复杂,不团结周边力量的人也走不到上层。
自周恒的渔阳军与幽州派系,彻底掌控幽州的军政大权后,无论信武侯何鸿秉持什么样的立场,他在众人眼中已经变为了幽州派系在朝堂上的代表。
这种转变不以何鸿的个人意志决定,因为他与周氏之间的联系实在太深了。
他的姐姐是周氏的当家主母,这是姻亲联系;另外周氏当权的两代人,都受过他的恩惠,这是恩德联系。
他的幼子何硕拜了周氏家主周坚为师,这是师生联系;最重要的是昭武将军周恒被他提拔调入幽州任职,这是基业成就联系。
这四种联系将信武侯何鸿与周氏牢牢绑定,使他们实质上成为了一个利益团体。
这种亲情团体没有明显的主次之分,朝廷势大时,信武侯何鸿自是团体核心,一切的利益也会向他暗中倾斜。
幽州势大时,周氏自然会成为团体的新核心,信武侯何鸿在朝堂的力量,也会沿着这条利益通道不断向幽州输送。
这导致幽州刺史张立诚,回归朝堂控诉周恒擅权时,遭受了信武侯派系的全力反扑,并联合举荐周坚为新的幽州刺史。
因木已成舟、幽州大势已成,大将军派系只能捏着鼻子加封了周坚,他们希望以此约束锋芒毕露的幽州军。
可无论大将军派系因何妥协,也无法否认幽州派系的整体胜利。
今后只要幽州军力存在,作为与幽州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他们,就能在这凶险的朝堂站稳脚步。
势力就是这样,低谷时尽心联络也难成大势;崛起时,不主动交往也会出现大批依附者。
但势力的本质还是争斗,不是你压过我得到主权、就是我压过你行使意志,双方都不会轻易妥协。
所以大将军派系很快展开了报复,信武侯何鸿因此被动官升太傅,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禁军兵权。
此时的派系斗争还是有尺度的,为了防止幽州军奉天靖难,何鸿与其党羽并没有遭受彻底的清理。
他们高高兴兴的接受了被打压的待遇,他们在赌自己现在的付出,都会成为幽州军接纳并重视他们的理由。
何鸿本身也有这样的心思,他的维护如果一帆风顺,便只能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但现在他的维护,建立在了牺牲自己大量利益的基础之上,那这无疑就是雪中送炭了。
不管幽州军需不需要他的维护,他明确的立场幽州军一定会感受到,也会记下他的忠义。
可以说一场派系斗争下来,大将军派系与幽州派系都获得了他们想要的结果,在争斗中他们属于互相成就。
这也是朝堂争斗为何会越来越复杂,因为每个派系都有自己获利的方式,所以他们才会敢于挑衅当权者的权威。
因此信武候何鸿并不厌恶大将军,更不痛恨大将军夺取他的禁军兵权,毕竟他们都是派系首领,早就做好了为派系负责的决心。
只是年幼的齐皇萧继明还看不透这些,他认为自己的老师遭受了不公的待遇,一定会怨恨大将军派系。
他想凭着师生之间的关系与老师背后的幽州派系,去尝试拉拢幽州的军事力量。
这无疑是何鸿教育的成功,在他的教导下,这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已经越来越有城府了,他现在缺少的是成长的时间与从政的经验。
不过,萧继明很快就得到了吸取斗争经验的机会,因为大将军张士杰的孙子、禁军指挥使张鸿信的三子张霖钰,突然进入了他的生活。
对于权臣安插后裔到自己身边,萧继明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老师、自己信任的人去收张霖钰为徒。
对年幼单纯的他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勾结,大将军在用师生关系腐蚀他最后的军事力量。
他知道自己的老师一定能考虑到这些,他知道老师接受后,老师的派系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很疑惑自己的老师,为何不像之前那般对抗大将军,而是平静的接受了大将军的安排。
“老师您为什么这么做,连您都要屈服于那些擅权者了吗?”
“陛下,这不是屈服,有幽州军的存在,我想屈服、大将军也不敢信、更不敢接纳。
这只是一场利益交换,估计大将军已经下定决心了,朝廷与诸侯之间的战争会很快打响,他这是在通过我安抚幽州军,也是在为家族探寻后路。”
“等着看吧陛下,大将军很快会重新赋予我权利,让本来独立的幽州军,再次成为朝堂上的加盟势力。”
萧继明悲愤的心情逐渐化为了无奈,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赠与利益背后,只是为了寻求更大的利益回报。
“只是交换吗老师,那我们大齐的天下到底算什么,只是你们这些掌权者手中的利益筹码吗?”
“那陛下认为大齐天下是什么。”
“自然是萧氏天下,是万民与忠义之士的天下。”
“陛下错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明天我们开始讲史,到时陛下就会发现没有永恒不灭的王朝,只有长久繁衍的天下人。”
萧继明心中即便再不甘,也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结果,自此他身边多了一个名叫张霖钰的同学。
他也因此发现权臣那个标签,好像不能按在开朗乐观的张霖钰身上,他这皇帝与大将军只是顺势而为,个人层面上并没有谁比谁高尚。
有了并不惧怕自己的玩伴,萧继明难得快乐了一段时间,他也从老师所授的史书中,学到了不少新的知识。
但是快乐总是难以长久,某天他的姐姐昌玟公主突然来看望他。
闲谈中,昌玟公主突然对他说,那个胆敢假冒太子的狂妄之徒,已经被皇城司收押,今后再也不会出现那种狂徒了。
他看着一脸平静的姐姐,然后不知为何控制不住的留下了眼泪,姐姐像他亡故的母后一般,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
“陛下,我怀孕了,今后恐怕不能时常进宫走动了。”
“姐姐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萧继明与张霖钰送昌玟公主离开时,见到了他那身为皇宫禁军校尉的姐夫。
他看到姐夫张鸿煊小心翼翼的将昌玟公主扶上马车,并轻声嘱咐他的姐姐少思少虑、清食多餐。
他的姐姐也嘱咐自己的丈夫,在肩甲中多垫两层棉垫,防止一天值守下来肩部红肿酸痛。
“原来老师说的天下人是这个意思,尽职尽心方得安乐、只论出身终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