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宁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宋青苒。
刚落了雨的天还有些阴沉沉的，屋内只点了一盏烛台，光线昏暗朦胧。
火光照得宁濯那双眼越发漆黑。
许久之后，他伸手扯了扯腕上的菩提珠。
宋青苒心下一惊，赶紧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冰凉的珠子在她掌心慢慢有了温度。
宋青苒仰头对上宁濯的目光，不敢劝他宗政姝不可杀，至少不能是他动手，这背后牵扯太大了。
一人疯批，全员陪葬的节奏啊！
想到这儿，宋青苒唇边缓缓浮上一抹温柔的笑，“王爷手中的剑，是用来斩敌寇除奸佞的，女人之间的事，让女人自己来解决。”
她说着，低下头，手指轻轻抚着他手腕上的珠子。
想告诉他，最残忍的报复不是直接弄死制造问题的人，而是让制造问题的人把自己制造出来的问题一点一点吞回去。
可人设不允许，宋青苒开口就变成了，“王爷有这份心意，妾身便知足了。”
宁濯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心声。
她一向只有口不对心的时候才会有心声。
也就是说，这话是真的。
宁濯思及此，眸光灼烫了几分，任由她抓着戴佛珠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轻揽她细腰。
头微低，刚要吻上去，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邱云舟说过的话。
宁濯动作一顿。
直起身时，薄唇虚虚从她额头擦过，最终改为与她十指紧扣，声音略哑，压着欲，“好。”
她说不杀，那他不杀便是了。
“之前那些人，都跟你说了什么？”宁濯突然换了话题。
这厮果然被醋淹了。
宋青苒斟酌着措辞，“没什么，妾身跟王爷的关系没有曝光，可能是那些世家夫人觉得我长着一张贤妻良母的脸，所以下意识就往婚配的话题上聊了。”
贤妻良母？
宁濯险些气笑，“那你觉得你像吗？”
宋青苒自我肯定道：“应该，还行。”
【嗯，上有老下有小照顾我的那种贤妻良母。】
“……”
果然不出所料。
宁濯扣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宋青苒，你不像贤妻良母。”
宋青苒抬头，蝶翼般的睫毛微微眨动两下，“那王爷觉得妾身像什么？”
宁濯深深看她一眼。
不像，她就是个外表柔弱，内里蔫坏的坏女人，还刚好坏在他喜欢的那个点上，时时勾着他。
——
生辰一过，宁濯都没等过中秋，就让人把宁小呆的东西打包好，要亲自连玩具带侄子一块儿扔去棠梨书院。
宁小呆来跟宋青苒告别的时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抱着她直打哭嗝。
宋青苒蹲下身，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别哭啦，书院有休息日的，等放了假，跟着哥哥们回来，就能再见到娘亲了。”
宁小呆一听，又开始哼哼唧唧，“不嘛不嘛，娘亲跟小呆一起去。”
宋青苒下意识看了眼等在不远处的宁濯，笑道：“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小呆去书院跟老师学习如何变成大英雄，娘亲留下来，帮小呆照顾大英雄。”
宁小呆眼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噘着小嘴强硬道：“小叔叔才不是大英雄，他是大坏蛋！”
宋青苒：“……为什么？”
宁小呆抽噎着说出了自己的血泪史。
“小、小叔叔让我给他磕头，才肯给我钱钱买娘亲，我让他给我磕，我也给他钱钱让他买个自己的娘，不要跟我抢，呜呜呜……他、他就打我屁屁。”
小家伙说完，一面伸手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抓出一把小额银票塞给宋青苒，一面扯着嗓子嚎。
嗓子和手各干各的，丝毫不耽误。
这一顿爆孝操作，直接给宋青苒整沉默了。
一时不知是该安慰小的还是过去安慰大的。
……
宁濯见宁小呆黏着宋青苒半晌不肯回来，蹙了蹙眉，抬步上前，“还没好？”
嗓音低沉，透着长辈的压迫感。
宁小呆背对着宁濯，看向宋青苒，小嘴一瘪，却是不敢哭出声来，硬生生憋了回去。
宋青苒面色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去吧，哥哥们都在书院呢，还有很多小朋友，他们都在等着看你的新玩具呢！”
宁小呆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宋青苒，低着脑袋不敢去看宁濯。
宁濯把人牵到手里，看了眼宋青苒。
宋青苒问他，“真的不让下人跟去伺候吗？”
这小家伙在府上娇生惯养的，突然去乡下那种地方，肯定会不适应。
宁濯态度坚决，“四岁，也该自己学一些东西了。”
宋青苒没再劝。
若是别的世家子，分明家境优渥，还非要逼着去吃苦，她可能会觉得不太妥当。
但宁家不同。
宁家如今的安宁与荣华，是宁小呆的父辈祖辈用血汗在战场上换来的。
西秦一战，如果宁濯没有跳下马去捡小红花，没有因此躲过一劫。
如果跟四年前国战那样，回来的是一具棺木。
那么宁家所有的好日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所以这些孩子，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才行。
被宁濯牵走时，宁小呆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她。
宋青苒一直目送着叔侄二人上了马车彻底走远才转身进门。
回到自己院子时，屋里属于宁小呆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望着那些空出来的位置，宋青苒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相处这么久，她对宁小呆自然不可能没有感情。
只是从前人在身边时没有太大的感触。
如今再听不到小家伙蹦进蹦出的欢闹声，那种安静，多少让她觉得落寞。
梁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喊了声，“小师妹，你没事吧？”
宋青苒回头，看着梁睿，“大师兄，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请教你。”
梁睿抿了抿唇，“好，你说。”
宋青苒道：“京都最大的刻坊，是不是花家名下的？”
刻坊，也就是民间出版社。
梁睿点点头，“对。当初你的话本能顺利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出来，花家也出了力。”
花家知道她身份的只有她姑父花老太爷，出力的自然也是花老太爷。
宋青苒弯起唇角，“那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