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耕的话让程不时先生暗自点头:这个小陈的头脑还是很冷静的。
的确,虽然d—30k和nk—8系列发动机并不是什么先进的发动机,是五十年代中期至60年代发展出来的第一种军民通用、以民用为主的中小涵道比涡轮风扇发动机,而现在,这种中小涵道比的涡轮风扇发动机因为经济性、油耗、噪音水平等多方面的原因,已经逐渐被大涵道比设计的涡轮风扇发动机所替代,但就算是这样,这也是咱们国家做不出来的、没办法大规模工业化量产的一种发动机,苏联人是否愿意向咱们转让这类产品的技术,的确是个未知数,陈耕能够在这个时候还保持着充分的冷静,这一点非常难得。
“没错,的确很困难,不过这种事情也是事在人为,”程不时先生顿了顿,忽然道:“陈董,我能不能去你们公司看看?”
“啥?”陈耕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不行么?”以为陈耕不愿意,程不时先生有些失望,随即又释然的点头:“是我冒昧了。”
“不不不,程先生您别误会,”陈耕这才确认自己的耳朵刚刚没有出现幻听的症状,程不时老先生的确是想要去润华实业看看,心中顿时狂喜!“我这是太激动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润华实业热烈欢迎您来考察和指导我们的工作,书瑶,赶紧给公司打电话,就说运—10的副总设计师程不时先生来咱们公司指导和考察,这是咱们公司最大的荣耀,让大家赶紧行动起来……”
看着激动的手足无措的陈耕,程不时先生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陈董事长,您太客气了,能让我去看看就成,千万别……”
不用他再说什么了,接到陈耕的命令,林书瑶立刻抱着砖头般的大哥大去了一旁:程不时先生去润华实业考察,这是多大的荣幸?
陈耕的小心思却是转开了:既然程不时先生想要去润华实业看看,那么708工程的其他几位核心人物能否也一起请过去呢?
马凤山马老爷子就不说了,今年还不到70岁的他,因为708工程的下马,让老爷子的身心备受打击,明年就去世了,这是共和国航空工业的莫大损失;
比如薛德馨老先生,他不但参加了运—10的研制,同时还是我国生产第一种喷气战斗机时的总工艺师,在21世纪初,我国论证研制大型客机的任务的时候,他是参加全国顶尖级论证的航空专家;
比如唐明炎先生,他不但参与了运—10的研制,同时也是歼—8战斗机项目的参与者;
比如安继光先生,他不但是我国开展“计算流体力学“的第一人,同时也是我国恢复军衔制只后,第一个不带兵、仅凭科学技术成就而成为的将军;
比如吴仲华院士,他在发动机的计算流体力学方面的造诣得到了世界的承认;
比如陈耕的母校:华清大学的张维副校长,连同他的夫人陆士嘉教授,两人都是德国航空“祖师爷”普朗陀的学生,都属于世界级有声誉的科学家……
这喜人都在运—10的发展过程中做出了卓绝的贡献,如果能够讲他们请到润华实业来,哪怕只是担任技术顾问之类的角色呢……
想到这里,陈耕再也忍不住了,大着胆子向程不时先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时先生,其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千万别说求,”程不时先生连忙摆手,慌忙说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只是懂点技术,其他的可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这么忙您一定能够帮的了,”陈耕正色道:“我们润华实业想要请您出面,邀请708工程那些负责设计、工艺、流程、工程实现等方面的专家,来我们润华实业,对我们进行指导和提点,帮我们进行提升和改进,”
说到这儿,陈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时先生,不瞒您说,其实我们润华实业也是有自己的飞机和航空发动机产品的,还有自己的材料研发部门,这几年我们也积攒了一点家底。”
程不时先生当然知道陈耕说的这些,润华实业在仿制美国海军已经退役的a—1h“天空袭击者”攻击机的消息,整个国内航空系统甚至是工业系统、机械系统的人谁不知道?
很多人都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笑话来看,但程不时先生却在这一点上课看到了润华实业的野心:他们是在通过对a—1的逆向仿制来学习任何制造一架飞机,同时在培养自己的航空专业的人才。
更难得的是,他们这种不骄不躁、沉下心去做事情的态度,让程不时格外的羡慕:如果当年我们做运—10项目的时候也能有这么一个领导……
唉……
“我当是什么呢,这个好说,”听说只是让自己邀请大家一起去润华实业参观访问,程不时先生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回去之后我就给大家打电话,只要不是太忙,我相信大家一定会去的。”
“那太好了,”陈耕握住程不时的手就不肯松开,同时转过头来对已经打完电话的林书瑶吩咐道:“书瑶,你安排个人,和不时先生做好对接工作,大家到咱们润华实业的往来机票、食宿……这些都要安排好,一定不能出了岔子。”
“好的。”林书瑶一脸郑重的道,同时拿出个小本子认真的记了下来。
“不用飞机,真的不用,”听陈耕说竟然要给自己等人安排飞机,程不时先生大是不好意思,连忙道:“安排做个火车就行,飞机太贵了……”
不等程不时先生说完,陈耕就正色道:“不时先生,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您和咱们708工程的专家们都是咱们国家航空系统领域的瑰宝,是咱们共和国在大飞机领域取得突破的关键,你们比国宝还要重要的多,我们一定要做好招待工作,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程不时先生忽然热泪盈眶!
从708工程下马一来,这是他听说过的最贴心的话!
自打共和国与美国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公司开始合作搞麦道—82飞机项目以来,他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咱们中国人就是不行啊,根本就搞不了大飞机”、“看看人家美国人,太厉害了,咱们100年也追不上”、“这样不就很好么,反正咱们一辈子都追不上美国人的技术水平,费心费力的去搞大飞机,有什么用?”……
这样的话听的太多了,从最初的愤然到现在的麻木,程不时觉得或许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陈耕的这番话如同一阵雷鸣在他头顶炸响:原来还有人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对于这个国家的重要性,原来还有人在重视我们这些老家伙!
陈耕却是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连忙问道:“不时先生,您这是来首都出差还是……”
“我是听上飞的同志说到你们去苏联引进发动机技术了,就来看看,”被问到这个问题,程不时先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明白了!
不时先生不是来首都出差,顺便过来问问自己关心的事的,而是在听说了润华实业准备从苏联引进大推力涡轮风扇发动机之后,特意从魔都赶到首都,就是为了见自己一面,就是为了当面问个清楚。
陈耕这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不是酸楚,但那种感觉真的难以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爱国情怀啊……
他当机立断:“不时先生,既然您来了,那就索性在首都多待几天,也正好看看首都的朋友、以前在708工程里面的那些老战友们,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海洲。”
“不……不用了,”听到陈耕这话,程不时先生的脸上顿时有些尴尬,吱吱唔唔的道:“我单位上还有事,这次也没请几天假……”
还能是怎么回事呢,不时先生是自己自费来首都的,既然不是出差,单位自然不可能给他报销来回的车票和食宿费用,估计老先生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吧,说不定是只剩下一点车票钱了,这才急着要回去。
陈耕鼻头顿时就是一酸,却是笑道:“那就再请几天假么,不时先生,不瞒您说,我在首都有个四合院,里面还算宽敞,客房什么的都有,也通了暖气,您呐,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别住招待所了,跟我去我哪儿挤挤,咱们正好烧上一壶水,泡一杯茶,好好的聊聊咱们国家航空事业的发展过程,不瞒您说,我对航空的事儿还是挺好奇的。”
陈耕这话还没说完,程不时先生立刻就知道了,陈耕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窘迫,但他并没有直接给自己钱让自己去住招待所,反倒是请自己去他在首都的房子,算是充分照顾了自己的这张老脸,姿态还摆的这么低……
老先生快60了,这几年来除了当年708工程停摆的时候大哭过一场之外,第一次,他有了一点想哭的冲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