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困到极致,身子疲乏,精神却是异常亢奋。
夏小悦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心里有事,根本睡不着。
她一手垫在后脑勺下,另一手拿着铃铛在眼前端详,想法是突如其来的,实话实说,她也不知道怎么用这个铃铛。
这可能是南童谣她们一族的巫女一代代传下来的东西,使用起来应该要有什么咒语,或者使用者本身自带巫女的力量。
南童谣把这个铃铛留给她是什么意思?
夏小悦摇晃着铃铛的手一顿,开始小声默念许久未提起的名字。
“系统?系统你在吗?”
“统子?系统?统子在吗?”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夏小悦念叨了半天,意想中的电子声依旧没有响起,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这一刻,她终于能确定,根本就没有什么系统,的确就是引导她接近秦司翎的一种方式。这个认知让她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说起来,系统除了扣除她的积分,也没对她做过什么实际性的伤害。
至于为什么是系统,想来能将她从另一个世界带过来,读取她的记忆也不在话下。换一种她能接受的方式引着她前行,总比直接逼着她不情不愿去做这些的好。
就像开始,系统能操控她的身体一样。
怔怔地望着手中铃铛,夏小悦轻声呢喃道。
“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要是你能听到我的话,请你救救她。把力量分她一半,我不死,她也不死,好不好?”
意识渐渐沉下去,迟来的困意上头,夏小悦眼睛微闭,终于迷迷糊糊在极致的疲惫中睡了过去。
秦司翎推门进来时,她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枚铃铛。他也睡不着,习惯了狍子在,尚且还不习惯她化成人后的避嫌。
床榻的姑娘似是累狠了,张着嘴,还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秦司翎简单换了身衣服,他跟夏小悦想的一样,在这里沐浴总觉得有些不妥。
关了窗,他将屋中的安神香燃起,放到了距离夏小悦稍微近一些的地方。
做完一切,这才在床边坐下,盯着夏小悦的睡颜怔怔出神。
第一次听到狍子说话的不是他,第二次先听到了亦不是他,就连她化形,也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上一世,她见过他万箭穿心的一幕。秦司翎想起,化形的那一天,也是密密麻麻的箭雨朝他落下。
她一身白裙翩然,赤着脚,就那么不顾危险地奔向他,大抵,是怕惨剧重演,他再次死在箭雨之下吧。
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一个,在他梦中出现过的姑娘。
秦司翎曾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过,他觉得自己疯了,如今人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他更是觉得自己怕是疯了。
夏小悦似乎与他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就像秦湛与南童谣。
这丫头许是现在还觉得自己可以是只狍子,那么这道鸿沟就跨不过去,他们都跨不过去。
秦司翎目光往夏小悦的身侧看去,伸手轻轻掰开她的手心,将那枚铃铛拿到了自己面前。
他更不想夏小悦去冒险,冒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的险。他感激皇嫂牺牲如此,但他的狍子也付出了很多,每一件都是他阻止她再去冒险的理由。
不是非要牺牲性命才值得被人称颂,被人牢记,南童谣守住的是安陵的现今,夏小悦护住的是安陵的未来。
他和皇兄都欠她的,她不需要再让出什么。该让的,是他和皇兄。
屋门打开又轻轻合上,床上人呼吸均匀,睡得更沉了。
夏小悦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那只白狍子,碧春一早出去买菜,回来给顺手给她买了个圆滚滚的绣球,一人一狍正玩的开心时,秦司翎下朝回来了。
也不知一大早谁刺激到了他,就见他眼神沉沉地盯了她半天,手突然往后面一伸,拽出来条毛茸茸的黑尾巴。
在她和震惊且惊骇的目光下,他狡黠一笑。
“没想到吧,本王是只狐狸!啊哈哈哈哈......”
紧跟着,他人朝后一翻,衣袂飘飘,地上落下一套四爪蟒袍。那衣服动了动,从里面钻出一只老大的黑毛狐狸,叼起她的球转身就跑。
懵逼过后,夏小悦一声长吼,顿时怒从心中起,跟在狐狸后面满王府的追。
就觉得时间过的好快,追着追着天就黑了,追着追着天又亮了。
一人一狍累成狗,刚想停下来歇歇,那黑毛狐狸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声音尖细地骂了她一句‘二傻子’又转头继续跑。
给她气的,直接就从地上蹦跶了起来。
白天黑夜,黑夜白天,夏小悦这一个梦做的比她赶了这么多天路还累。
等她气喘吁吁,终于准备说服自己当二傻子的时候,却见黑毛狐狸蓦地停了下来,回头冲她诡异一笑,身影一闪,便钻进了一处屋中。
夏小悦不想去追狐狸,但在潜意识里,她觉得狐狸抢走的那个球对她很重要。
衡量再三,其实就是单方面说服了自己,不能停,跟上去。
门很高,没关紧,还露着一条缝隙。
夏小悦顺着缝隙往里钻,进去后就发现,秦司翎又套上了那身蟒袍,人模狗样的站在一个人身边。两手一抬,恭敬无比的将从她手里抢的球献给了对方。
屋中光线不大好,她靠近了才看清,那一身黄色龙袍,同样人模狗样的男人不是秦湛又是谁?
秦司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跟他说了什么,秦湛大喜过望,拿着球直奔床边。
铃铛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夏小悦猛地回了神,南童谣,床上躺着的人是南童谣。
她凑近了些,秦湛已将铃铛悬在南童谣上方,开始晃动了起来。
秦司翎蹙眉,抿着唇,两人好像完全看不到她似的,谁都没有往她这里看一眼。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顾不得去想那么多,夏小悦发现秦湛手中的铃铛里存在着某种不一样的气场,这是白天时她不曾看到过的。
里面漂浮着三股黯淡且混沌的光,很小,但她一眼就能分出那是三股独立的气场。
就像是,三道魂魄。
南童谣身上的银针还未拔去,秦湛摇晃铃铛的动作还在继续,从希冀到渴望,从激动到哀求,再到平静无波。
一个人的心境变化之快,也不过是铃声响的时间,只是,铃铛声起的那一刻,便未再停过。
秦湛如同木偶般晃动着手腕,这期间过了多久谁都不知,夏小悦看见他包扎好的手腕又渗出了鲜血,越来越多。
一半滴落在南童谣的胸口,衬得她那张脸越发的死气沉沉。
秦司翎想打断他,却被他喝止,他用一种几乎祈求的眼神望他,不要阻止为兄。
有血渗入了铃铛中,丝丝缕缕的猩红色气体萦绕在他的手腕,一点一点的往里钻。
看着这一幕,夏小悦脑中灵光一闪,张嘴开始默念南童谣曾经念过的那段咒语。
她没听过完整版本,但此时此刻居然就这么念了出来。
随着咒语声起,铃铛突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厚重,空灵。
秦司翎和秦湛依然发现这种变化,那是除了此时的夏小悦,谁都看不到的气场。
咒语声渐急,那股气场的波动愈发强烈。
有什么被驱赶了出来,铃铛上慢慢亮起起一个繁复的图腾,两股混沌的气体焦急不安地围着铃铛转圈,却在图腾彻底亮起之时,不甘地钻进了南童谣的身体。
“叮——”一声急促且清脆的铃响,夏小悦只觉得眼前一黑,突然就感觉到她的脑子回来了,因为疼,太特么疼了。
跟数百针猛地扎进天灵盖一样,她想大喊一声,但有人比她先一步喊了出来。
铃铛碎了,就在秦湛的手里,数块碎片从他指缝间掉落,像是经历的数万载,落地便化为了粉尘。
一阵清风吹过,粉尘飞散,转眼一点痕迹全无。
耳边是秦湛绝望的低吼,来不及去他崩溃的脸,一个巨大的吸力袭来,拖拽夏小悦不知要往何处去。
意识昏沉之际,夏小悦恍惚看到了一张脸,一张陌生又年幼的脸。
眉眼生极漂亮,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如同寒冬中的暖阳。
她就站在南童谣的床前,在回头之际,小小的身影无端消散。
只那一眼,却让夏小悦的心莫名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