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饶是长潋都险些噎住。
云渺渺僵了僵,放下了手中刚刚舀起的一勺粥,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二愣子:“天虞山茹素多年,是为修身养性,维系山间灵气的纯净,山中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都是吃素的,并非过得抠搜。”
重黎眉头一皱:“所以你平日里也一直吃素的?”
“……嗯。”
他转而看向长潋,忽然发问:“她怀着身子,你就让她吃这些?”
长潋刚夹起一只蒸饺,便被他这一喝惊得手一僵,饺子也掉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抬眼望了过来:“这些吃食都是从灵气充沛的山谷中采摘回来的,清心滋补,有何不妥?”
闻言,重黎似是不信:“她如今可是两个人吃饭,光吃这些怎么够?你想饿死我儿子吗?”
长潋的脸色绷住了:“若是觉得不满,不如你自己动手。”
云渺渺从未觉得一顿早餐能吃得如此似箭在弦,霓旌倒是吃得心安,咬着包子饶有兴致地看这一出戏。
步清风有意相劝,却又苦于不知从何说起。
她暗暗叹了口气,打了数千年的师兄弟,指望他俩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怕不是日头要打西边出来了。
既然杠上了,重黎自是不会低头的,也懒得同他多话,撂下一句“做便做”,而后夺门而去。
“哎……”云渺渺不及阻拦,只望见一片玄色的衣摆滑过门边,眨眼便不见踪迹了。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看向长潋。
“师父,您明明晓得他这脾气,怎么还……”
长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就是知道他这等性子,才懒得惯着。”
这话引得一旁传来嗤笑一声,侧目看去,霓旌捂着腮帮子,嘴里的包子都笑得咽不下去了。
她摆了摆手,好歹忍住:“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跟你吵起来……”
她一度以为,以他这温吞的性子,便是再重的话,也不过换他皱一皱眉罢了,气得他反唇相讥的,恐怕莫出其二。
长潋呵了一声,不予置否。
四人平静地吃完了这顿早饭,还没有等到重黎回来,云渺渺不由忐忑起来,朝门外张望了几眼。
“尊上这是去哪儿了?”霓旌也忧心起来。
倒不是担心他这一去会遇上什么凶险,不如说更担心倒霉催的撞上他的人可会遇上什么危险。
回想起重黎临走前撂下的那句话,长潋总觉得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清风,随我去看看。”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云渺渺也觉得事情不大对头,听那祖宗方才的口气,是打算去弄些荤腥吧,可放眼天虞山上下,后厨是不可能有肉的,以他的身份,也不便随意离开映华宫。
如此一来,能去哪儿找肉呢?
“师父,我也一同去吧!”她匆匆跟上。
霓旌思量片刻,也跟了上来。
他们绕着主峰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儿,在池塘旁停了下来,主峰本就鲜有人打扰,处处幽静,便是如此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愈发教人心里没底。
霓旌一阵干笑:“这该不会是去山间打猎了吧……”
毕竟天虞山钟灵毓秀,可汇集了不少珍兽。
“主峰布了阵,他若下山,我定会知晓。”长潋环顾四下,这混小子在跟前的时候烦得头疼,便是修身养性多年,开口两句话,就忍不住想抽他!可这会儿不见踪影,只觉得一阵心慌气短。
“既然不曾离开映华宫,他又能去何处找荤腥?”云渺渺一句话切中了要害。
说到映华宫中的荤腥,其实极少,除去偶尔停在树梢头顺毛的灵鸟,便只有……
长潋心头猛然一咯噔,缓缓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飘着朵朵浮萍池塘,下意识地收紧了拳。
“清风,数数池子里还有多少白枭。”
闻言,步清风脑子里也闪过了某个荒唐的念头,走到池塘边,吞咽了一下,抬起手开始细细地数着藏在浮萍下翻着白肚皮的锦鲤。
“一,二,三,四,五,六,七。”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数了一遍。
还是七。
他悬着一口气,只得转过身来向长潋禀报:“师父……还有七尾。”
这池子里,本有九尾白枭锦鲤,听闻是长潋从北海天之极捞回来养着了千儿八百年的灵兽,俩月之前被渺渺烤了一尾……好吧他也添了火还加了料,为了这事儿,他从山下回来时,足足罚抄了二十遍门规,面壁三日,已经上千的门规戒律,绝非浪得虚名,他走出屋子时,手指都在抽筋儿。
虽说渺渺因受伤免于责罚,到底还是训斥了几句。
这回可好,又少了一尾。
且这一尾,怕是连留个全尸都悬得慌。
“师父……”云渺渺眼见着长潋的脸色越来越沉,当望见远处的厨房飘出一抹炊烟的那一刻,从来都是不动如山的一个人,竟然有气到脸发紫的一天,她不由得为之一震,“您还好么……?”
霓旌今日也算开了眼见了,这几尾白枭她还未离开师门时也见过,长潋养得极为用心,每日还会给它们念几段清心咒。
这下完蛋,能不能清心倒是没瞧出来,按尊上的性子,八成已经清蒸了。
“师父养的鱼看来也是命途多舛啊……”云渺渺小声对步清风嘀咕。
步清风啼笑皆非地戳了她一下:“你还好意思说,头一个敢对白枭下手的可不就是你么?”
“……”
霓旌嗅了嗅,有些尴尬:“……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长潋:“……”
云渺渺:“……”
步清风:“……”
不光闻到了,还挺香。
他们匆匆迈入厨房时,就见案板上切了一撮葱花儿,凶巴巴的魔尊脱了碍事的外袍,站在灶前,往香气腾腾的鱼汤里撒了几颗红枣,用小碟子盛了一勺汤尝了尝咸淡,似是十分满意,唇边竟多了一分笑意。
长潋的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色,周身似有杀气滚滚而起,惊得后面的三人头皮发麻。
然而重黎却似浑然未决,随手地撒上了葱花,汤汁顿时激出一阵清香,满满地装了一盅,奶白的鲜汤面儿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香油,简直教人垂涎欲滴。
若非晓得他的身份,众人怕是要齐齐叹一句——
贤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