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福客栈的晚饭,向来是等客人都走光了再吃的。今天桌子上的人除了万全和沈小川都很兴奋,就连平时吃不了二两饭的张先生,都闹着要来点小酒喝喝。
剑宗弟子来他们客栈吃饭这件事,足够他们和那集市上的小老百姓吹嘘上一阵子了。
没人注意到平时最吵闹的两个人,此刻都陷入了沉默。
万全斜着眼打量沈小川。
沈小川双目无神,用筷子扒拉着碗中的米饭,好像神游天外一般。
“剑宗的弟子可真威风啊!男的一个个长得那叫英明神武,女的也是沉鱼落雁,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阿福嘿嘿笑道,毫不掩饰自己的向往之情,“我要是能和他们一样该有多好啊!”
阿峰只是在从大堂到后厨的小门那里偷偷张望了一眼剑宗弟子的背影,不如阿福看得仔细,所以不肯放过阿福:“你倒是仔细说说,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也不怪他们这么兴奋,就连张老先生这个蜀山脚下住了这么久的老人,今天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剑宗弟子。
阿福刚想显摆,余光却注意到沈小川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朝着沈小川挤了挤眼:“这当然不能是我说啊!川儿,你说说?”
“啊?”沈小川像是忽然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抬起头朝着众人看去。
除了张老先生还在用他那口不结实的牙啃着排骨之外,剩下的人都在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小川。
沈小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阿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被那个……师兄……给把魂勾过去了啊?”
阿峰不知道事情的情况,一脸好奇:“什么师兄?”
“就是有个——唔——”
沈小川不给阿福说下去的机会,拿起馒头往他嘴里塞去,狠狠地咬着牙:“你胡说什么?”
阿福被馒头塞了满满一口,嘴里呜呜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无声地控诉着。
宋澈的出现,的确是给了沈小川一个不小的打击。
沈小川觉得自己无能。
自己口口生生说要改变女主的命运,但是在未来的“敌人”面前,却依旧是待宰的羔羊。
万全好像忽然对这师兄感了兴趣:“师兄?什么师兄?”
苏暖暖把筷子往碗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你这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万全的桃花眼闪了一闪,细长浓密的睫毛像是扫在苏暖暖的心里,让她感到一阵酥麻:“你这是还想过……让这壶水开?”
不知道为什么,沈小川竟是从这句话中品出了好几层意思。
阿福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就是有个长的很好看的剑宗弟子,川儿看他都看呆了!”
这浮夸的表情加上浮夸的语气,像是害怕别人不能把沈小川和宋澈联系到一起一样。
沈小川觉得身边好几双眼睛都在审视着自己,这目光灼热地像是想在她身上烧出几个洞来。沈小川只觉得百口莫辩:“我就是觉得……”
万全挑了挑眉毛,像是在告诫沈小川注意说辞一样。
沈小川一下子卸下气来。
我就是觉得我和他前世有仇?还是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还是我就是觉得和他八字不合?
走到哪儿都没个像样的理由。
沈小川往嘴里拨拉了一口米饭,下定主意不再言语。
可是剩下的人没打算放过她。
阿福用胳膊肘撞了撞沈小川,把脸凑到她跟前:“喂,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真没那个……”阿福笑得一脸猥琐,眼睛里全是揶揄之色。
沈小川一个脑袋顿时变成两个大,她抿着嘴,瞪着阿福,刚想伸出手去掐他这张大脸,万全的声音响起:“阿福说的对啊,你当真就没为自己考虑一下,这年纪也不小了!”万全慢条斯理地把一块红烧肉夹到沈小川的碗里,“你要是真看上了这个人,努力一把也没什么过错。”
万全说着,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他的眼角稍稍上扬,越发显得那一双眼睛妩媚动人,沈小川本来是想反驳的,但是看见万全的这副样子,心就好像是漏了一拍。
把自己的美色当作武器……简直可耻!
阿峰这时插话:“小川,明天你去月老庙求红线吗?”
“这是什么东西?”沈小川没好气地回道。
在场的人全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注视着沈小川。沈小川一时间被看得有点懵。
张老先生费力地啃下那块排骨上的最后一口肉:“你这孩子,明天是七夕啊!”
“七夕?”沈小川咂摸着这两个字,“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福问:“你就不想去月老庙那里求月老许给你一个好姻缘?”
万全夹菜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滞。
在这个小镇,还未出嫁的女孩子都会在七夕这天前往月老庙求一段好姻缘,而出嫁的女子则去求自己与夫君能够白头偕老,共度一生。她们会把红线挂在月老庙的那棵大柳树上,在树下虔诚地礼拜。就有些小商贩瞅准了这个商机,在月老庙旁边卖红线,供来来往往的女子购买。
寒砧能捣百尺练,粉泪凝珠滴红线。
其实求了红线又如何?天下的姻缘,哪是这一点微弱的情感寄托可以改变的?
“你去吗?”阿福看见沈小川一时没有反应,催促道。
沈小川翻了个白眼:“我去干嘛?我又不打算求一段好姻缘。”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战战兢兢,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该如何活下去,对于“终身大事”还真是没有考虑太多。在她原本的那个世界,她就连初恋都没有,到了这个还需要考虑自己人身安全的世界,沈小川对于男女情爱就更是不感兴趣了。
“你不是还跟我说过你还要攒着钱当嫁妆吗?”万全问,“合计着你的嫁妆要攒在自己手里一辈子啊?”
“攒在自己手里一辈子又怎么了?”沈小川有点不服气,“不要以为人家女孩子都是围着你们这群臭男人转,我们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了吗?”
万全没有理会沈小川,反而是顺手把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摘了下来
“酬劳!”
万全神色如常:“去不去?”
沈小川被万全这土豪的做法弄得有点懵,一时间感觉自己就像被煤矿土老板包养的小姑娘。
不就是去求一段红线吗?我去!
沈小川最终还是败在了金钱这个万恶之源上。
夜晚的风是极冷的。夜空漆黑,没有一点光亮。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可以听见一点微弱的虫鸣。
一个男子摔倒在月老庙的门口,眼睛死死地盯着庙门前的匾额。男子一身白衣,被血染得通红。如果有人看见他的眼睛,怕是要以为这个人是个怪物。
这个男子的眼睛……竟是没有眼白的。
男子的皮肤极白,肉眼可见下面青紫色的血管。血管里的血液在急速流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喷涌出来。
“唔——”男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
他对血液的渴求已经越来越深了。
男子知道,明天这里会有许多来求取姻缘的女子,只要他忍上一段时间,就可能逮住一个落单的女子,咬破她的脖颈,用鲜血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最好是个处子……处子的血液……永远是最诱人的。
男子饥渴难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将眼神里闪烁的渴望暂时压下去。男子提起一口气,推开月老庙的大门,踉踉跄跄地躲了进去。
夜晚的风好像更加冷了。天上浓郁的黑云仿佛是在不甘地咆哮着。一滴雨落在地上,留下一个圆圆的小点,紧接着,更多如同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这次夜间的雨,来得猛烈极了。
男子留下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沈小川睡到一半,觉得身上有点冷,借着一点微弱的烛光,发现房间的窗户不知道为何开了。雨滴顺着窗户落进来,室内蔓延着一股潮湿味。
沈小川把窗户关掉,坐在床上没有一丝睡意。
她伸出手放在自己心脏的地方,仿佛是在检查那里是否跳动。宋澈的那把剑名曰洛华,剑鞘由白玉制成,剑身削铁如泥,杀人可不见血色。就是那把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按照书里的时间线,宋澈这次下山好像是为了……剑宗弟子叛逃一事。在书中这件事情被作者几笔寥寥带过,沈小川没能从记忆里找出丝毫有用的线索,只是依稀记得宋澈似乎因为此事深受重伤。
女主当时已经入了剑宗,似乎……还照顾了他好一阵子。
那么这个能够重伤宋澈的人……是不是藏在这座小镇里?
如果是的话……他会是谁呢?
沈小川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同寻常。
会是什么人……因为什么事……甘愿冒着叛逃剑宗的风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