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过多了总是希望可以轰轰烈烈,可真正到了轰轰烈烈的时候,又开始怀念那段平静的日子。
沈小豆兴致勃勃地约林奕君:“我好像没见过你下去跑操,你这次要下去跑操吗?”
像个傻子一样踩着傻子的鼓点围着操场跑?林奕君第一反应是拒绝的。哪知沈小豆却好像是着了魔一样把这个事情在林奕君的耳朵旁边念叨了好几次。林奕君实在被他缠得没法子。只好问了一句:“我下去跑操有什么好处吗?”
除了累哪还有什么好处?
“锻炼身体?”沈小豆试探着问。
林奕君把自己的胳膊抬上来让他看了看。可惜时间正值秋天,林奕君无心耍帅,早就换上了秋装,里面是鼓鼓囊囊的毛衣。沈小豆看了之后理所当然地以为林奕君是在说自己穿的衣服多。所以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穿的衣服有点多,不过没关系,我觉得这个天气还可以,不会太热的。”
我是让你看我穿的衣服吗?
我是在让你看我的肌肉啊!!!
沈小豆很热情:“你就下去跑一个呗,又不累,你怕是怕累吗?”
林奕君绝对不能忍受自己在沈小豆心里留下一个怕累的影响,又看见沈小豆这么热情的样子,心里动了一动。林奕君站起来,望向沈小豆期盼的眼睛,还是服了软:“行吧,我去。”
这么些天班里的同学也都看出来了,只要是沈小豆“撒娇”让林奕君做的事情,只要多磨几天,林奕君就绝对服软。只是林奕君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还一直以为自己这些天的“服软”是对弱势同学的“关怀”。
课间跑操的时候,林奕君罕见地跟着班里同学一起下去。学校老师下了死命令,让全体学生跑操的时候都要带上一本复习资料,在跑操前的那个空档里趁机学习。沈小豆很贴心,担心林奕君不愿意拿,除了叮嘱他一番,自己还揣了两本小册子。
若问林奕君有什么感觉,就是太挤了。他很想立刻转头回去,但是已经被挤在了正中央,处于上不去下不来的地步。沈小豆在他旁边,在嘈杂的人声中大声喊:“怎么样?什么感觉?”
林奕君狠狠瞪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当时就不应该听信这个人说的鬼话。
更刺激的还在后面——
当林奕君出现在全班同学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于刚不想下来陪跑,可是偏偏校长大人还要在最开始的地方站着围观。要不是校长在那里盯着,他肯定得把这个跑操给逃了。但是当他下来看见林奕君的时候,心里的那点不情愿全部消失了。
这个一直不跑操的都下来跑操了,那他这个只想偶尔跑操的下来跑操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但是很快就来了另一个问题。
他们班的人刚好能站成一个长方形的方队。林奕君一来,就不知道该把他安在哪里。于刚有点犯愁,四处看了看。其实老师对于这种天才型的学生大多都是一种欣赏加袒护的心理,不然林奕君也不可能在这里“呼风唤雨”这么久。
让林奕君一个人呆在后面好像有点……
林奕君果然没有听沈小豆的话拿学习资料,所以沈小豆给他塞了一本诗词小册子。
于刚看见林奕君手里拿着学习资料,上下校服都穿在身上,一副乖乖的模样,就更加不忍心让林奕君一个人就像吊车尾一样跟在后头。于刚指了指旁边:“你在外面跑吧,跟着大家!”于刚还贴心嘱咐,“不能跑就下来啊,别强求。”
班里的同学交换着眼神,在心里鄙视于刚的双标行为。别人请假难上天,这位同学还能让老师主动给假!!!林奕君下来都下来了,也不好当众回去,面不改色站在了队伍的旁边。操场上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背书声,林奕君觉得自己站在那里像一个异类。
林奕君把沈小豆塞给他的诗词小册子翻开看了看。沈小豆用黄色的荧光笔标注了生僻字,一看就是仔细翻过的。林奕君烦躁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一丝丝慰藉。
跑完这次,我绝对不下来了!!!
铃声一响,围在操场上的班级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挪动”了起来。林奕君惊讶地发现,因为学校里提倡什么密集型跑步,为了保持间距,他们只能以每步半个脚掌的距离开始在操场上缓慢移动。
“一班一班,奋勇争先,我不为王,谁敢称王——”
震耳欲聋的口号声。
林奕君缩了缩脖子,觉得秋风萧瑟。
林奕君听着这骇人的口号跑完了全场。
之前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400米的跑道跑两圈就要用30分钟之久,现在总算知道了实情。林义军跑完两圈之后,感觉就像做了个热身运动一样,气不喘不虚,脸不红不热,看起来十分清爽。但是他的同学却和他大相径庭。
林奕君忍不住去看,发现他的同学们都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人用手扶住膝盖,弯下腰,拼命用嘴呼吸着,一脸剧烈运动之后疲惫至极的样子。首先映入他的眼帘的就是沈小豆这个家伙,他的脸潮红一片,额前有几缕被汗水黏湿了的碎发,鼻翼轻轻煽动着,小嘴微张,也是疲惫的样子。
于刚在心里后悔为什么刚刚不让林奕君回去。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有林奕君压迫性,等到一跑起来,林奕君站在前面,就像一根大柱子杵在前面一样。尤其是在跑完之后看见林奕君这副不就是跑两圈嘛什么都不算的样子,更是觉得心里不平衡了起来。
这世上哪有这种事?
体育老师吹了一个哨,召集各班的体育委员前去开会,他还特意朝他们班看了一眼。别的班都是体育委员和班长在旁边带队,他们班多出来了一个人,偏偏这个人还是个学校名人。
于刚喘着粗气,迎上了体育老师的目光,嘿嘿嘿笑了两声:“体育锻炼好,体育锻炼好……”
那你当初占我体育课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体育课好了呢?
体育老师把一群体育委员召集到身边说了说关于各班跑操的问题,然后看了看刚才记下的几个班级:“校长这次不一直也是从头看到尾吗?这次他挑出了几个在他面前跑的不齐的班级,要求这几个班级加练一下。所以说……当你们跑操的时候,一定要时刻注意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老师冒出来检查,还有同学检查。有的班级可能就是松懈了一小会儿,然后就被人查出来了……”
各班体育委员头顶冒汗,内心十分想知道答案,但是架不住体育老师有表达欲,硬试过完了语文老师的瘾之后,才把班级的名字说了出去。
赵恒差点就要当街骂娘了。
有他们班。
赵恒跑回去,和于刚说明了情况。于刚最害怕的就是罚跑,罚跑不光是罚学生,也是在罚老师。毕竟他可是要陪着跑完全程的人。
班里的同学怨声哀道,沈小豆也罕见的苦兮兮的一张脸。林奕君听见之后更是黑了脸,居然还要罚跑?
他实在不能明白把队伍跑的又齐又好看的意义。如果说每天下来跑操是为了锻炼身体的话,那么只要跑两圈的目的达到,就没有必要去纠结队形了呀?可是如果只为了队形所以下来跑操的话,形式主义,面子主义,还不如不跑。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看法。
于刚冲着班里的同学说:“咱班跑的不齐哈,按照规定需要罚跑,早就和你们说过了,要认真跑,认真跑,仔细跑,仔细跑,没一个听的,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于刚不想让大家耽误时间,于是吆喝:“行了行了行了,都别说这说那了,咱们赶紧跑两圈哈,跑两圈之后,该去上课的上课。下节课上什么来着……就是上语文?上语文整好,咱们也犯不着调课了,不耽误学习。”
赵恒很快整好了队伍。
于刚看着满脸黑线的林奕君:“你这次也在外面,和大家一起跑啊!”
要是能通过这个事情增强林奕君的班级认同感,那倒是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这个时候于刚肯定想不到林奕君满脑子都是学校跑操制度安排不合理的这件事情。
操场上的同学很快就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几个要罚跑的班级。第一圈还没跑完的时候,队伍里就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慌乱。林奕君听见有人惊呼,周毅跌倒了。
在密集型跑步中甸倒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因为跌到一个,剩下的人可能会跟着倒下一大片。果不其然,周毅在的那个地方凹陷下去了一块。
于刚紧急叫停。
他们班一下子刹了车,跌倒的同学全都站了起来。可是很快有人发现,周毅还是面部朝下趴在操场上。
“老师老师,周毅好像是晕倒了。”
班里有胆小的女生看见这个场景尖叫了起来。沈小豆往旁边一看,看见周毅趴在操场跑道上,一动不动。
林奕君出于本能般地挤了进去,他一下子把周毅翻过身来:“都闪开一点,给他一个自由呼吸的空间。”
沈小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住地往门外张望。
老师没有回来,林奕君也没有回来。
班里这次出奇地寂静,所有人的心都紧紧地拴在了周毅的身上。少年人未知世事,爱与恨都简单得厉害,关怀与同情也是如此。他们不知道那个朝夕相对的同学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在心里猜测着。
沈小豆也是如此。
只不过除了对周毅的关心,他心里还记挂着其他人。
——林奕君。
沈小豆越是接近林奕君,越被林奕君这个人所吸引。他永远不知道林奕君究竟能带来多少惊喜,只能在他身后一次次惊叹。就像今天,周毅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们所有人包括老师都在第一时间失去了神智,只有林奕君不一样。林奕君好像天生就能应对生活中发生的各种突发事件,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在所有人都退到身后的时候站出来。
沈小豆颓废地趴在桌子上,心里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强大一点呢?如果自己足够强大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帮他分担一些了呢?
“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了,周毅没事啊,就是休息不好暂时昏厥而已,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你们班主任在医院陪着呢!”
英语老师像踩着风火轮一样唰唰唰走到讲台上,开口。
班里的同学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被这天大的喜讯砸晕了脑袋,欢呼出来。还是那些胆小被吓哭的女生,现在却是欣喜地抹着眼泪。
“太好了!”赵恒一下子叫出声来。
英语老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用手指了指赵恒,然后无奈地把手放了下来。她能感受到这些学生心里的欣喜,也感动于他们之间的同学情谊,她没有阻止同学们大喊大叫,只是摇了摇头,却掩饰不住自己嘴角的笑容。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沈小豆旁边的空位上。
“这个位置上是林奕君吧?他也没来吗?”
沈小豆摇了摇头,然后把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
“还没回来吗?是和你们班主任一起去医院了?”英语老师觉得有点奇怪,拿出手机来给于刚发微信。
于刚回复的速度很快:“没和我在一起,我上救护车的时候看见他站在操场上,让学生去操场看看,要是还没有的话赶紧告诉我。”
英语老师指了指赵恒:“你去操场看看林奕君。”
赵恒有点犹豫“他应该……没事吧?”
沈小豆急忙说:“老师,我去。”
说完这句话,沈小豆就像是离了弦的箭一样往门外冲去。英语老师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见了沈小豆的后背。她比较年轻,看着沈小豆这个样子只觉得有意思,笑着点点头:“也行,让他去也可以。”
赵恒看见沈小豆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坐立难安。他举起手来,拼命向英语老师示意。
“这又是怎么了?”
“老师,我也去找。”
英语老师觉得奇怪:“你不是说不去的吗?”
赵恒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现在……后悔了。”
刚刚从“大劫大难”中“超脱”出来的同学们笑点出乎意料得低,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英语老师想了想:“你去吧,赶紧找找,他一个人去我也不太放心。”
“好嘞!”得到了老师同意的赵恒立刻朝着门外跑去。
英语老师看着赵恒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一句:年轻真好!
沈小豆来到操场,朝四周大量了一下,操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体育生还在绕圈跑步,根本就没有林奕君的身影。沈小豆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哪去,站在原地差点就要哭出来。刚才心底的无助彷徨被无限放大,沈小豆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浮萍一样,找不着归所。
有点夸张的情绪,但却是真的。
正巧这个时候赵恒从后面跑过来,他一下子拍到沈小豆的肩膀上:“不是……你跑得这也太快了,我都跟不上……”
然后他就看见了沈小豆脸上的泪珠。赵恒一下子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你为什么哭了?林奕君……林奕君他没事的,说不定就是跑到哪里去玩了呢?”
“不会的,林奕君不会去别的地方的,他就在学校。”
“你又不是林奕君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赵恒看着沈小豆的眼睛,咽下去了后半句话。他帮沈小豆转移注意力,指了指那群体育生:“我帮你去问问他们,你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