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下扬州。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和风细柳燕飞斜,姑娘们换下厚重的冬装,穿着最美的裙子,脚步蹁跹沿河而行,时不时看着河中的倒影,与身边的同行的女子轻声说笑。
江南水乡,十步一水廊,水面飘飘荡荡的浮着几叶小舟,随波逐流,倒是自在。
短桥下,一叶小舟幽幽飘出,船头一白衣公子长身立在船头,目光落在水面上,眼中闪着粼粼的波光,倒是比三月的风还要温柔几分。
扎牙笃看着水面上微微晃动的影子,怔怔出神。
一年了,他似乎还没从一年前的那一幕中走出来,午夜梦回,总会看到她一身是血的软倒在自己怀中。
他生在皇族,他父王是皇帝的亲兄弟,他从小享受着无上权利带来的一切,但真正对他好的,却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父王是一个,不管他想要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送到自己的手中,但是,却有了一个例外。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女子张扬恣意,洒脱明快,她的脸上,总是带着他这样规矩教导出来的人身上没有的斑斓色彩,不知什么时候,他就那样沦陷了,向往着她的生活,向往着她。
可是那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思想,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人真正的思想,他的父王为了让他开心,不惜以七王府的权势逼婚。
他不想逼她,只是一路跟着她到了中原,只希望能离她更近一点,多看她一眼。
他很快乐的告诉她,他把名字改成了赵强,是的,她的姓。
他觉得,既然他喜欢敏敏,就不应该因为自己束缚她,她还是自由的,即便是发现她和那个明教的小子不清不楚,依然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敏敏向来广交好友,自己不应介意。
或许,中原真的是他的劫数,他同时看清了两个女人的心,一个已是习惯,另一却是痛彻心扉。
这个世上,可能再没有哪个女人,如她这般爱自己了。
扎牙笃低头,看着腰间挂着的一个手工极差的香包。
香包的布料并不好,里面的艾草经过一年的时间,早就已经风干化成粉末,里面的一缕黑发,成了让他甘之如饴的折磨。
一年前的那场争斗,成了他一生的噩梦,奉命或跟随或潜藏的两千精兵,在他的疯狂下,不惜以命换命的朝着那三人拼杀。
踢出那一脚的范遥当场身死,而那个扮作男装的女人,面巾在混乱中被扯下,身份当场暴露。
看着那个女人脸上惊恐慌乱的表情,赵强心里突然涌出一种畅快。
赵敏,鹤笔翁出手将我和小香打下悬崖的时候,你有没有恐慌过。
小香丧命在苦头陀那一掌下的时候,你回头的那一眼,有没有看到她的痛。
一个鹤笔翁的命远远不够,他想让那个女人,来尝尝自己怀中女子的痛。
可是那个人出现了,那个让人讨厌的叫辛然的小子。
大批明教埋伏的人冲出来,拼命将他们的教主救出去。
扎牙笃冷笑看着那个异常熟悉的人,穿过人群到了他的面前。
他想杀了他,这个让自己嫉妒的男人,这个让他知道什么是占有欲的男人。
他对小香知道的,似乎比自己都多,这让他心里发酸。
那个男人走到他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一摞白纸递给他,他说:“我想,你需要这个。”
我需要这个?我有什么需要的,我现在最需要的,不过是怀里的这个女人活过来,唤他一声哥哥而已。
他嗤之以鼻,很不屑的就要下杀令,却听那人又说:“她留给你的。”
他心中一震,迫不及待的夺过他手中的纸展开,一张一张的,幼稚之极的肖像,若不是每张画上都写着他的名字,他根本不会想到这是谁。
“她说怕你这一走,时间久了,她怕自己会忘记你的模样,趁现在画个画像,可惜她不会画画,右手又拿不了笔。”
“她说哥哥现在回到了大都,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在那里,他一定过得很幸福。”
“她说她想和哥哥走遍大好河山,去看江南的烟雨,去看大漠的黄沙。”
“她说最近老梦到哥哥在杀人,每次都被惊醒,她很担心,想到大都去看看他还好不好,跟他讲勿做杀孽。”
“她说我不想等了,你看我已经越来越画不出哥哥的样子了,我想再看他一眼,我想去大都。”
那个男人那天说了多少,他全都记在心里,他已不愿去分辨这些话是真是假,至少让他知道,自己走后,她的生活,她的梦里,依然是他。
他放过了那个自己追随了十余年的女人,冷漠的看着她和明教那个小子狼狈离开。
他心爱的女人让他勿做杀孽,他若不听,她再不愿梦到自己怎么办。
他紧紧将怀里的人箍紧,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将怀里的人埋在了大安村后山一处据说风水很好的地方,立碑扎牙笃及爱妻闻香之墓,细心挑了长相最好的野花,将墓装饰起来。
他给自己留了宽敞的地方,待到自己带她走遍山河,就可以回到这个自己专属的位置。
看风水的先生说,合葬在这里,来世还能遇见,他很开心。
山河太大,他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个香包,他想,她一定能见他所见。
他忙着向妻子讲述自己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早已无暇再去关注过往的那些人,只是偶尔歇在茶楼的时候,听人讲起过。
汝阳王一众人被贬为庶民,赵敏的身份曝光,被整个大元视为叛徒,只能跟在张无忌身边。
杨逍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武穆遗书,在和元军对抗的过程中大放异彩。
张无忌在明教的威信再次被杨逍分离,更不敢在此时抛下赵敏,落得一个始乱终弃过河拆桥的名义,两人还是一副恩爱模样,只是那练千蛛万毒手的女子,和峨眉的现任掌门,却常住明教,不知是何原因。
他听了只是笑笑,付钱走人,这些东西,都已经与他无关,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五十年后,大安村的后山,一个正在河边钓鱼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安详的闭上了眼睛,他在路边捡到的义子,按照他的嘱托,将他埋进了后山的墓中。
我这一生,有过悔恨,有过痴狂,这些年我过得很开心,只是,再也尝不到那种味道的糕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