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程结束一阶段的训练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江迟划给他的3万积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用完,宋归程体验了将近30种不同的死法。
包括但不限于被鲨鱼咬穿,被子弹爆头,被匕首封喉……幸好每次还能剩一口气把自己救回来。
时间如同指间滑过的细沙,不经意间已从指缝中悄然流逝,来到了他进入溯魂世界的第二个月。
这里的季节似乎没有变化,和头顶虚假的阳光一样,整个空间都仿若投射在影布上的电影画面,被严格框定。
他来时正是春夏交接的季节,现在仍然是。
宋归程突然明白老板娘为什么要在后院的池子里种上许多荷花,永不变化的季节抹杀了其他花开放的机会,也给适宜的花朵留存琥珀般的永恒。
江迟开车送宋归程回了行客,那里一切都没变,漆黑高大的圆拱门,华丽精美的建筑,和靠着柜台的慵懒美丽的老板娘。
宋归程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钱姐。”
老板娘正在招待客人,看到他却连忙吩咐伙计接待,把他拉到一边:“你让你弟来这儿炒菜的?”
宋归程头上冒出问号:弟弟?
他一时摸不准,只好试探着问:“没有,怎么了?”
老板娘疑惑:“你自己去后厨看看就知道了,他说你让他来的。”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宋归程半掀帘门,看到扎着围裙,戴着厨师帽,炒菜炒得热火朝天的谢思有。
他现在满脑子问号又加了一串省略号,又疑惑又无语。
但望着谢思有在那忙得如火如荼,就没打扰他,自己去外面餐厅吃午饭了。
茄汁炖牛腩、凉拌莴苣丝、鱼香豆腐,再加了一碗菌菇三鲜汤,都是他喜欢吃的。
训练这几天他体能消耗很大,饭量也不知不觉变大了一些,吃完一碗饭之后又去添了一碗。
虽说饭量变大了,但是他的体重没变。
训练了一段时间,体能、速度、反应能力、武力值之类的倒是增长了不少,但是身体却没出现变化。
手臂上的肌肉依旧纤细,腹肌仍然是薄薄的一层,看起来瘦而不柴,匀称有力。
他挑起牛肉送进嘴里,眼睫低垂,覆盖住眼里思索的神色。
宋归程吃饭速度不慢,动作却很优雅,慢条斯理,不慌不忙,既不说话也不四处张望。
他手上动作不停,脑子也在转动。
自从进入溯魂世界之后,他的身体就停止了变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嗅觉、听觉、视觉等感官能力在缓慢增长,嗅觉尤为明显,因为在现实世界中,他对味道就很敏感。
但他身体的生长却停住不动了。
体重、体型甚至是自己的毛发,都维持着进入溯魂世界的原状,没再生长一寸。
周围吃饭的人陆陆续续走光,宋归程把盘子里的菜和饭吃光后也收拾了自己的餐盘,洗完手去了后厨。
谢思有和几个厨师围在一个圆桌旁边,用一个比他脸还大的饭盆刨饭,塞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脸颊像白胖的肉包,神色十分满足。
“你们绝对想象不到当时的场景,那个黑影放出的黑色触手铺天盖地,像要把人吞了,本来我和我哥都要进门了,那个死女人伸手拉了把我哥,然后我哥就跟那个106号调了个位置!太可恶了!”
谢思有恨恨地把筷子插进一块红烧肉里,好像那块红烧肉就是害他哥置身险境的105号似的,然后举起来一口吃掉了。
他语气生动,表情丰富,说得绘声绘色,几个和他一起吃饭的厨师连饭都不吃了,七嘴八舌地说:
“后来呢后来呢?”
“她那是个什么道具,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那个105号肯定是个高级玩家,不然怎么会有这种等级的保命道具。”
“阿弥陀佛,这种缺德的事可不敢干,因果循环,她肯定会有报应。”
……
谢思有见他们都不吃,迅速地往自己碗里又捞了两个鸡翅:“后来我就来找他了呗。”
他撑着下巴啃鸡翅,含糊地说:“那个副本里我们都是小孩,出来之后才看到我哥真身,那叫一个好看啊。”
谢思有咽下一口鸡肉,似是感慨:“我纵横情场这么多年,见过的女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没见过比我哥好看的女人。”
他没注意到厨师渐渐熄声,眼神发愣的样子,嘴巴还在叭叭说个不停:“他要是去做鸭|子,那肯定是头牌中的头牌,翘楚中的翘楚,一堆人排队给他送钱的那种。”
“鸭|子?”
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进耳朵里,温柔低沉,像羽毛一样刮了下他的耳膜。
谢思有用力点头:“那可不……”
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正要转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搭上他的肩头,鼻子闻到一股柔和又有点微苦的味道。
谢思有转头,对上一张清俊漂亮的脸。
急!在背后蛐蛐别人被抓了个现形怎么办!
脸的主人笑得很温和,手掌传来微热的温度,谢思有却觉得自己身上开始冒冷汗。
谢思有扯了扯嘴唇,笑得很勉强:“哥……”
其他厨师听完了故事,也看完了美人,看到美人帅哥脸上的笑容,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自己的饭碗。
“小谢,我吃完了,先走了啊。”
“你们聊你们聊,我们先去商量晚上的菜谱。”
“小谢你和你哥慢慢叙旧啊,不用那么快。”
……
然后迅速把饭盆一端,脚底抹油,火速走人。
宋归程微微弯腰,那股柔和微苦的味道更明显了:“头牌?”
谢思有摇头:“没有没有。”
宋归程:“翘楚?”
谢思有快哭了,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意气风发变成现在的愁云惨淡:“哥,我错了,呜呜呜呜,原谅我吧,哥……”
秉持着打不过就假哭的原则,谢思有转头要去抱宋归程。
宋归程后仰半步躲到一边,让谢思有扑了个空。
他道:“吃吧。”
他当然不是真的和谢思有生气,只是觉得偶尔逗逗小孩子挺好玩的。
谢思有发誓自己自从来到后厨,还没吃过这么快,像是开了二倍速一样狂炫。
宋归程瞅着谢思有狼吞虎咽的样子,拍了拍额头。
早知道不逗他了,看把他吓的。
他给谢思有倒了杯水,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谢思有瞄了眼宋归程,见他真没生气才喝了口水,但仍然没放慢吃饭的速度。
宋归程单手撑桌,屈指敲了敲桌面:“说说吧,我为什么让你来这儿炒菜了?”
他给别人介绍了工作,居然自己都不知道。
“嘿嘿,哥,这个,那个,嗯……怎么说呢,”谢思有心虚地放下筷子,冲宋归程眨巴眨巴眼睛,“先说好你不要揍我。”
他顶着一头毛茸茸的栗色卷毛,钝圆的小脸,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还带着清澈的光,俨然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宋归程觉得好笑,但是忍住了,肃着张脸:“你先说。”
谢思有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宋归程听。
他从「安康孤儿院」的副本里出来之后又进了一个副本,在那个副本里花光了积分,饭都吃不上了。
他想给宋归程发消息求助来着,但是发现两人只是在光屏界面上加了好友,不能发消息不能打电话,除了组队啥都干不了,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来行客找他了。
老板娘正好没在,店里只有伙计,他说自己是宋归程的弟弟,宋归程给他介绍了来这儿炒菜的工作。
店里的伙计认识宋归程,知道他是江迟和老板娘都挺器重的一个人,也看见过谢思有和宋归程说话。
那时候宋归程和老板娘两个人都联系不上,他被谢思有一顿威逼利诱,又吃了谢思有炒的菜,最后给他在后厨找了个杂活儿。
说完谢思有摸摸鼻子,谄媚地笑了:“哥,你不会怪我吧。”
宋归程无语:“怪你有用吗?怪你借我的名义给自己讨了份工作,养活自己,让自己吃口饭吗?这事无伤大雅,但不可以出去招摇撞骗,不然我就把你脑壳打爆。”
以前他不行,现在说不定可以。
他叹了口气:“你不一定要借我的名义,可以堂堂正正去应聘。虽然你借了我的名义,但是总管留下你是因为吃了你做的饭。不全是因为我,更多是因为你有实力,懂吗?”
谢思有抿抿嘴:“呜呜呜,哥,我以为你肯定会怪我的。”说着就要抱。
宋归程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谢思有贴上来的头:“好好干吧,我要休息休息进副本了。”
这个月过去将近三分之一了,他还一次副本没做。
谢思有眼睛顿时亮了:“哥,带带我呗,我这个月一个副本都没做。”
宋归程:“……好巧。”
谢思有说自己还是d级玩家,并且对宋归程的晋级速度表示惊讶。
不过两个人之间也才差了一级,d级和c级之间差距没到不可逾越的地步,两人组队匹配副本难度也不会高到离谱。
宋归程还在犹豫,看到谢思有眼底冒出的泪花:“带带我吧,求你了,哥~”
“……”,他头疼:“先说好,我不一定能保全你,我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谢思有:“嗯嗯。”
“还有,”宋归程直起身子,“我不会直接把答案给你,你要自己思考。你能在这场游戏里走多久,走多远,要看你自己。”
和「安康孤儿院」那个副本,他几乎是直接带着谢思有通关不一样。
谢思有想要在这场游戏里走到更高的位置,就要训练自己,毕竟没有人可以依靠一辈子。
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收起撒娇的表情,恢复正色,认真地答应了:“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