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蛋拽着两个孩子往回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匆匆而来的柴淑女。
“你们去河边了?”柴淑女扫了一眼就知道没有下水,几个孩子的衣服都是干燥的。
“去了。”猫蛋闷闷的回答。
“刚好了就往河边跑,你一天天不知道想甚了,还带上你妹和你弟,这两个你能管住了。”柴淑女一肚子火没气发,不舍得打孩子,只能念叨领头羊猫蛋。
“我要出来,他们两人要跟我也没办法。”猫蛋的身体自有意志,听到柴淑女开始责怪自己,也自然地反驳起来。
“你还有理呢,他们跟着你,你就往河边走吗?你小还是他们小?哎呀,真不让人省心。”柴淑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点了一下猫蛋的脑袋。
“好了,我不是看见河就回来了么?下次不带他们了。”猫蛋赶紧求饶。
“不行,我要跟。”二猫立马插嘴。
“我也要跟。”二狗也不甘示弱。
“烦死了,有你们俩啥事。”猫蛋说完,自己一个人开始往家的方向跑。
两个小的也笑嘻嘻的跟着猫蛋跑。
柴淑女一边快走,一边喊着三个孩子,“你们慢点跑,小心摔倒。”
话音刚落,二猫一下子就扑倒在路上,这边的路上都是黄土,二猫摔下去吃了满嘴的黄土。
柴淑女跑过去扶起来一看,整个人都成了个黄人人,从头到脚碰地的那一面都沾满了黄土面,二猫的嘴巴里也是黄土。二猫哇的哭了出来,脸上很快就多了几道泥道子。
柴淑女一边拍打,有点生气,这些衣服都要洗,又有点好笑,小孩子摔跤也像个可爱的小玩意。猫蛋也折返回来,一看,好嘛,像一个小兵马俑。
这次两个都不跑了,猫蛋也不跑了,她被安排拉着二狗走,二猫被柴淑女拽的踉踉跄跄的,哭声时有时无的,她觉得有点丢脸。
“好了,不要滴猫尿了,黄土回去拿笤帚扫一下就没了。妈妈再给你擦一下脸。”柴淑女用手使劲一抹,抹的二猫的脸都有点变形了,也给二猫的脸蛋终于擦出一块干净的区域来。
二狗又闹幺蛾子了,他只有四岁,走了这么久有点累了。他突然一下子快走一步,挡在猫蛋面前,张开双手,“要抱抱”。
“你走到那个大石头那里,姐姐再背你!”猫蛋也有点发懒,还是要鼓励鼓励孩子。
狗蛋不同意,只要猫蛋一走,他就像个小地碾子,老往猫蛋腿前面挡。
“妈,你看你们家二狗。”猫蛋烦死了,喊柴淑女解围。
“一天哇哇就知道喊妈,谁让你带他们跑那么远。好了!你把二猫牵上,我来背二狗。”
这次一家四口终于安静下来,二狗也很快就在柴淑女的背上睡着了。到家都没有醒过来。
猫蛋第一次的调查之旅就这样结束了。 这里的山看着近,走着远,就将一句古话说的,“望见山,走断腿。”植物她认识的也不多,常见的野草她认识,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来,更说不出功用来。
王二平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猫蛋也不太清楚。好像之前请过一次土医。
王二平这边倒下,一方面是因为累,一方面是因为病,而且母亲去世伤心不已。请了隔壁村的土医过来看了,土医看了看脸色就说,“被冲了,改留一下就好了。”外乡人不懂这句话,本地人都知道就是冲撞了鬼神,“改留”的方法很多种,有起坟重埋的,有跳大神的,有按照要求在院里烧纸跪拜的,有去指定地方烧纸的,各种各样的方式。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这个肯定是无稽之谈。不过王二平本身是因为撞到了王母送灯的队伍,情志受挫,心中憋了一股气,土医的方法能将憋的气给舒缓了,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医治。文明的风吹不到穷乡僻壤,穷乡僻壤自有其乡野传说,从抚慰人心的角度,和心理医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土医这个时候就是心理学家,他知道现在都不让讲迷信。所以他的名头从“张大仙”变成了“张土医”,毕竟医道不分家,土方子他也会用。小柴胡汤退烧,治腹泻的猪耳草,龙骨磨粉治疮,“改留”方法也与时俱进的动静小了很多,跳大神很久不用了,最多烧烧纸,即使动静大,也要主家自己出这个头。
解放前,他常年头上扣着黑色的瓜皮帽,留着长长的胡须,长大褂天天身上穿,能掐会算,偶尔还能请神上身,是从祖宗传下来的行当。每年除夕的夜里要去“听山”,据说这天上的神仙在聊天,如果能听的一鳞半爪,就算得了传承,十里八乡人人宴请。
解放后,他也见风使舵,改做土医,不了解底细的人家请他,他就只会土方子。周围知根知底的人家,才偶尔显露一些仙家的本事。穿着也变了,大褂再不穿了,都是和乡下人一样的短打,瓜皮帽也换成了白色的。而且他深谙普通人的心理,从来没有漏富,偶尔还表现出需要救济的样子,所以他才能安稳多年。很多村人也都相信不能得罪这种人,担心他背后做手脚,弄得家宅不宁。
张土医摸了摸胡须说道:“老人家心疼这个儿子,不会折腾,你身体不好,也不用去坟里。就在老人家之前住的那个屋子,每天早晚烧香拜母,过了头七就行,这样你的心事就少了一半。”
“这样就行了?”柴淑女没等丈夫发问,就急切的问道,她比任何人都盼丈夫痊愈。
“是的,”张土医点了下头,“他胸口憋着一股气,诚心上香,这股气就散了。不过,身上还有点其他的毛病,还得再治治,身上的毛病还是需要找乡上的医生看看。”
“乡上的医生,不也是土医吗?”柴淑女接着问,没有外边的人愿意来这样的地方,吃不上,穿不上,冬天冷的很,夏天晒得很,一刮风的时候,一鼻子灰。
“还是土医,不过比较严重的病,先记下来,县城的医生看着病案,估摸着给拿点药。”这是最新的政策,张土医来往的人比较多,消息来源广泛,很多事情都比别人先知道。
柴淑女听了张土医的话,感觉有了点方向,不再像无头的苍蝇不知道做什么救自己的男人。她给张土医送了点粮食当做诊金,客客气气送走了张土医。然后按照土医嘱咐的在婆婆的房子里设了一个灵堂。王二平按照张土医的方法,早晚烧香,到了第七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母亲来看他了,说自己要先走了,让王二平不要太累,不要担太多担子,他的弟弟妹妹都长大了。注意保养点身子,他自己的一大家子还要养。他在梦中挽留母亲,母亲挥挥手就先走了。
这个梦王二平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梦中弥补了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遗憾,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那口气也顺畅了。柴淑女只感觉男人像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虽然依旧病歪歪的,不过能够吃下东西了,看来张土医还是很厉害的。
现在就差到乡里去看看了,毕竟他经常咳嗽,偶尔还咳血,家常的药方根本不管用。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就借了驴子,托了王二顺和文文送王二平去看病。
那是一个十分简陋的屋子,里面坐着原来乡里的游方郎中,也没有多大本事,因为识得几个字,领了一本《乡村赤脚医生手册》,再加上原来自己的土方子, 游方郎中苏玉中走马上升成为了苏大夫,成了乡村医院的第一个医生。因为基本开的是土方子,大家都很少来看,而且药品稀缺,现在更多是一个草台班子。
苏大夫一听说王二平吐血,就知道自己治不了。“你给我说一下症状,我这边没有药,只能先把症状报上去,然后看看有没有对症的药。要么你自己去县里看。县里的医院收费可贵了。”
“那等药回来是不是便宜一点?”王二平问。
“是便宜一点,大概一两元就可以,不过需要等很长时间,你能等吗?”苏大夫说道。
“没问题,我能等。”
王二平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心中笃定自己没有事情,家中的钱也不多了,他还要为几个孩子打算,等一等能将花费降下来,他很乐意。王二顺还要劝哥哥,不过被王二平制止了,往后不比过去,不能做买卖,还是要省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