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草儿明显有发烧的症状,可她就是不去卫生所,她们也没办法,只能用毛巾投了水,覆盖到她的额头,采取物理降温的方法,虽说她这儿有药,可她得提防着有些人药物过敏,哪敢轻易给出去?
其实崔草这样的情况,前世她也见过,有些女同学甚至还半夜疼的打滚,自己打了一二零,一点不带夸张的,她就比较幸运,生理期从来没有那么疼过,顶多就是下坠的难受。
但重活一世,尚不知道陶桃这具身体会如何,毕竟她还小,没有那方面的困扰。
她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上课了,于是宿舍的人就跟宿管老师说了一声,让她帮忙照看着。
然而还没上两节课,就听说崔草被老师送医院去了,听说都烧迷糊了。
更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崔草竟然在这天晚上,就去世了!!!
原因是她父母直接放弃了救治,认为抢救花钱,他们家没那么多的钱……
宿管老师说的时候声音哽咽,“学校老师都说了,可以帮忙借钱,先将血给输上,手术做了,得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可他们竟然放弃了,养大一个孩子容易吗?还是那么优秀的女孩子,就因为是女的,就放弃了……,”
原来,崔草不仅仅是痛经,还有急性阑尾炎,而且阑尾已经脓了,她一直没当回事,而且这种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这次双管齐下,为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她的去世,给所有女生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连她家里人来学校收拾东西,都没有人帮忙,甚至用极其愤怒的目光盯着他们。
等他们一走,女生们俱都沉默着,怕是任谁都无法理解,区区几百块钱,就能要了一条人命,那么鲜活的人命啊,昨天还在和她们说话,今天却一身冰冷的被带回家。
家是什么地方?
温暖的港湾啊!
就因为是女孩子,就因为家里还有弟弟,就要被放弃吗?
理由是不想背上外债?
愚蠢,愚蠢的父母,就凭那么优秀的女儿,以后怎么可能让他们背上这所谓的外债?
愤怒,不甘,无奈,同情,怜悯……
当所有情绪大爆发的时候,小酒再一次感受到了女孩子在这个年代的不易。
也深切体会到送出去的姐姐们能回到这个家,更不容易。
就不要说她这个养女,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生活环境中,怕是一百个人里面,也难找出一个像她这般命好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开学才多久,她的身边就逝去了两条人命。
还都是女孩子,都是花一样的年纪。
晚上躺在宿舍,辗转反侧睡不着,她知道不止她,其他姐姐们也都一样,别看都保持着沉默,其实心里面都知道身为女孩子,天生就是那个随时都有可能被牺牲掉的角色。
只因为你早晚要嫁人,养大了你你要嫁给别人,你是泼出去的水,一旦触犯他们的利益,不管你是不是亲生的,丢掉你的时候,可能都不会和你商量一句。
这样的情况,刺激到了每一位还在读书的女孩子,她们明显的比平时更拼了。
出人头地,考上大学,活的有价值,才不会被他们抛弃。
对于这些女孩子的不安,小酒这个拥有成人思想的灵魂,就显得淡定的多了。
因为从小到大,她见识过的恶比这多多了,不管是前世社会新闻里,还是这一世八个姐姐的命运多舛,以及村里女孩子的命运,哪一个不是戴着有色眼光去小看她们?
所以她很佩服大姐,佩服她敢顶立起门户,佩服她敢用自己的未来为姊妹撑起一片天。
当然,二姐三姐同样令她信服,说不结婚,就都不结婚,条件再好,在她们眼里也不过尔尔。
只要父母健在,只要亲戚一大堆的,统统不要,就算他们要嫁,也要嫁那些家庭关系简单,哪怕穷一点,只要人勤劳,只要没有父母,没有亲戚拖累,嫁过去不用去伺候一大家子的人家。
这类人家不管是在城市还是农村,那都是被歧视的所在,还经常被人欺辱,看不起他们,因为人丁不够兴旺,家族不够庞大,没有那么多的盘根错节,谁想欺负就欺负,你还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往往这样的人家养大的孩子,都没什么主见。
懦弱、胆小,甚至一辈子都窝囊过活。
这样的男人,她不明白,要来有何用?
当时大姐笑着捏着她的鼻子说。
“传宗接代啊,不过不是给他们家传的,是给咱们家,”
小酒立即明白,这不就是上门女婿嘛!
可上门女婿,用的着招那么多吗?
大姐一个人招就够了吧?
二姐听到后,也笑道:“不够不够,我也不想离开咱家,回头有合适的,我也招一个,你三姐有正式工作,她将来能寻一个好夫婿,你四姐那情况,嫁到别人家,肯定会对她不好,虽然欺负不了她,但不如在自家安全,将来她要是愿意,也给她招一个靠谱的,老五老六以后都是国家干部,咱就管不着了,老七老八长大了,也看她们的意思。”
细心的姐姐们,早就将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剖析到位了呢!
其实早些时候,爷爷奶奶有心让翠花姐姐跟她大哥陶醉好了,虽然翠花姐比陶醉大三岁,可女大三抱金砖,加上翠花的秉性他们都了解,两家人关系这么好,即使日后陶醉当兵少回来,家里面翠花也绝对是一把好手,是再合适不过的长媳人选。
可惜陶醉对翠花不来电,明确告诉爷奶,只能是姐姐,不能是媳妇,媳妇他要自己选,可别乱点鸳鸯谱。
他主要觉得翠花嫁过来之后,这个家的关系就乱套了。
当姐姐不好吗?
爹娘缺女儿,有这么多干女儿,以后走亲戚也会觉得倍有面,根本就没必要娶回家。
这些话都是她偷偷听来的,其实她也知道大哥考上大学之后,眼界就高了,哪可能娶大姐呢?
就算没有大姐,也不可能瞧得上村里的任何姑娘,甚至就连这边县城的,都未必能入眼。
大哥尚且如此,那二哥三哥包括以后的周兴周越,想必也是这样的。
这就是走到哪个层次,谈论哪个层次的圈子,人以群分,阶级不就从这儿开始划分了?
陶桃逼迫自己不去操那些闲心,只管给姐姐们粮食蔬菜鸡蛋,其他的她不问,也不打听,她们想怎么安排,都比她考虑的要多,根本用不着她这么个小人儿去出谋划策。
在家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短暂的空档,奶奶还想给她多补充点营养,明明家里吃的都是一些糙的不行的粮食,她有心拉出来一袋之前阿爹买的荞麦,奶奶还让她藏起来。
“现在人都饿疯了,天越冷,死的人就越多,天天都有办事儿的,不是饿死的,也是因为饥饿引起的其他疾病,你没看村子里人走路都晃荡?农忙的时候食堂还管点饭,现在猫冬了,用不上你了,就让你回去吃自己的,一根晒干的萝卜缨子放在嘴里,能嚼一天。对比旁人家,咱家还能吃上点干的,虽然都是些以前喂猪喂鸡鸭的东西,可也好过他们。”
“哎呀奶奶,那您也不能老这样吃啊,这样吃是要把身体吃垮的,我上周留的小米粥呢,喝了没?再难那也比夏天时候好吧?我不管别人家怎么吃的,我就管你们俩怎么吃,你们俩的身体要是垮了,我也不念书了,我回家陪着你们,盯着你们吃饭!”
“这孩子,咋还生上气了?咱家有多少粮食,我俩知道,哪能饿着自己?这不是得放一些明面上的来应付那些喜欢串门子的?你是不知道咱家被多少人盯着,谁没事儿都想来咱家转一圈,尤其是饭点儿的时候,搞得我和你爷爷啊,整天吃糠咽菜,等他们走了,或者晚上时候,才敢吃点好的,你留的鸡蛋,我们记得每天吃一个呢,要不然身体早就垮了,”
“真的?”小酒明显的不信,老太太也是无奈,“你去问你大姐,你大姐的话你总信吧?”
没想到小酒还真的起身朝前院走了。
闹得爷爷在旁边笑,“成,这丫头没白养活,知道心疼人儿了,”
“那是,也不看是谁带大的,谁带大,就跟谁亲,这么多年你还看不明白啊!有些时候,我们装一些糊涂比啥都强,这孩子闹不好比咱家的这几个都强,以后指不定飞到哪儿去呢,趁着现在还在身边,要好好的稀罕稀罕才是。”
等小酒来到翠花这儿,听了前因,翠花也乐了。
“爷爷奶奶说的的确是实话,就咱家的这几只狗,我们也是偷摸养,不让它们叫,它们也通人性,就是不叫,家里要是来人了,你四姐就会提前把它们藏起来,虽然咱家没啥客人,但也有自来熟非要凑上来打听你吃了啥的,我们也都是好东西藏到晚上吃,有时候做好了,我还偷偷给爷爷奶奶送呢,所以你就放心吧,姐说照顾着,一定会照顾。”
小酒看几位姐姐虽然瘦弱,但脸色没有那么菜,更没有走路摇晃,有气无力的情况,就知道大家是惜命的,知道保护自己,这就证明以前那些年,她们没偷懒,一直攒东西是对的。
就看七姐八姐从来她们家开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肉,不像从前那样瘦骨嶙峋,风一吹就倒了,这不都是好的开端吗?
爷爷奶奶为了证明他们真的活的很好,这周还给兄妹俩做了玉米面馒头,细粮,不是粗粮。
黄灿灿的玉米面馒头和白面混合后蒸出来的不涩,还发甜,好吃到流泪的地步。
这比真正的白面馒头还要好吃,明明蒸了一笼屉,可爷奶却一个也舍不得吃,都给他们俩装上。
一人五个,一共也就十个,多一个都没有。
小酒哪里舍得啊,但她知道拒绝也没有用,就趁着爷奶不注意的功夫,偷偷在灶屋的馍筐里藏了两个,她自己只拿一个,余下两个也过渡给了小哥。
周天下午依然是跟小哥一起走,走的时候天阴的很重,大家都说要下雪了,让走快点赶紧回学校。
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小酒将好东西都留给他们了。
直到到了学校,陶安才发现自己又被亲妹妹给套路了,又多了两个馒头,他的鼻子酸涩的,直到寝室来人,才赶紧藏起来,并及时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这次带来的馒头是细面,他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吃,只想等着没人的时候,或者半夜偷偷拿到被窝里吃,这就是现实,不是他不给分,小气,而是当下就是这么个状态,一旦露出点富有的迹象,说不定直接给你偷没了。
小酒进城之后就开始找有条件的家属院进去兜售,一般卖两三个小时,赚个一二十块钱,就收工。
本来以为这场雪下不来,没想到还挺给力,四点到县城,五点时候路面就已经湿了,而且看着那架势,这雪还会大,老百姓都很高兴,不住的念叨着顺口溜。
‘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但她每次敲开的门,不一定都是和谐的画面,还有夫妻俩正在干架,敲开门迎面就看到凶神恶煞的男人朝她怒吼:“谁呀,干啥的?”
这个时候小酒只怪自己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吵出声,但凡有一点声音,她也不至于去瞧这个门啊!
“对不起,找错人家了,对不住,”
可还不等她转身,就被男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好啊,可算让我等着了,你就是那个偷摸来卖菜的小姑娘是不是?我问你,这大冬天的,你哪儿来的这么新鲜的蔬菜?咋你家的地和别人家的不一样是不是?”
小酒被他抓疼后,忍不住抬眸直视对方:“可不就是不一样吗?难道你没听说过温室种植?没有的话就到处打听打听,别来朝着我一个无辜的小姑娘撒气,放手,你不放手我可喊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