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望的茶肆店家,早早规整好桌椅,迎着一行人落座,问过话后,端来茶水和小食。
“真是最毒妇人心!”
一道小小的嘀咕,传进苏玉昭耳中。
好巧不巧,她落座的位置,斜后面就是刚才那位,穿着银红衣裳的姑娘。
苏玉昭端着茶碗轻抿,脸上表情看不出变化,听着对面马鞭划过半空,而发出的赫赫破空声,以及陈柱凄惨的痛嚎,享受地眯了眯眼。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是没这个耐心,有仇当面报,这才能痛快呢。
她这副愉悦的做派,直让许书成皱起眉。
“二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行事这般不羁,不仅是你名声受损,苏府也会面上无光。”
苏玉昭放下茶碗,抬眸仔细打量他,半响,忽地笑道:“苏府有福气,有许三公子这般,孝顺恭敬的女婿,瞧瞧,这还没成亲呢,就开始操心苏府名声。”
许书成原本因生病,而略有蜡黄的脸,轰的一下变得涨红。
他如何听不出来,这是笑他多管闲事呢!
赵氏脸颊黑沉,先是瞪儿子一眼,接着对苏玉昭道:“你别笑话他,他最是尊礼重孝,又重情重义,即便是不相干的人,也是希望她们能好的。”
不相干的苏玉昭,垂眸抿唇淡笑,意味深长道:“夫人教导有方,贵府公子温和舒朗,举止有度,仿若山间青竹,四季常青,通体翠绿,让人看着就心旷神怡。”
明明是在夸赞人,落在赵氏的耳中,莫名透着点点古怪。
她拿眼睛看过去,对方面容平静,排扇般的羽睫轻垂,像是在看手中茶碗。
赵氏没瞧出异样,倒是一旁的陈嬷嬷,听到那个“绿”字时,额角重重一跳。
都说自家人,最知自家事,也或许是心虚,对相关的话语,自然就格外关注。
那一瞬间,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朝二姑娘投去打量的眼神。
好在她也算是经年的老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后,极快平静镇定下来,眼观鼻鼻观心,面无异色地候在原地,并不做多余举动。
苏府欲退婚的事,并未显在明面,二姑娘纵有再大本事,还能隔着数百里,探听到苏府的隐事?瞧着不过随口一言,她很是不必吓唬自己。
如此一番思索,陈嬷嬷暗暗松口气,绷紧的肩膀随即缓和。
苏玉昭余光轻瞥,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碗,遮掩住嘴角讥讽的笑。
她的这番举动,落在许书成眼中,就是她已经知错,只是小姑娘好脸面,不愿明着承认,想着自己年长,日后又是姻亲,便不好再计较,只说道:
“荀子有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苏府的大公子,清隽端雅,芝兰玉树,府里的几位姑娘,亦是品性高洁,性情出众,二姑娘回府后,当与她们多相处,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外如是。”
他说这话,俱出自真心,本意也是好的。
只可惜,他自以为是的好,并不是苏玉昭需要,她也不想接受。
什么品性高洁,不过是虚伪罢了。
苏玉昭面上看不出变化,内心早已是冷笑连连。
她可以忍气吞声,可以卑微的活着,但却不能像虫子一样,被人随意踩死,还嫌她硌脚恶心。
久不见对面动静,许书成劝诫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僵住。
周遭若有似无的打量,令他尴尬的抿紧嘴唇,轻搭在膝上的手,一点点攥成拳头。
想他自出生起,从没人敢忤逆他,亦没人敢无视他,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原本因苏玉昭身世,而对她生起的点点怜惜,顿时变成暗恼和不悦。
沉脸不语的赵氏,掩着唇角轻咳一声。
她早就说过,这苏家二姑娘,就不是个好的,偏生她这儿子,对她多有怜悯。
她原想借此,让儿子浅浅吃个教训,却没准备让他难堪,正打算开口缓和气氛,对面郑镖头拖着陈柱,来到几人面前,陈柱面如死灰地趴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剧烈的痛楚让他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回禀姑娘,三十鞭子,都已打完,还剩着口气。”
众人的目光,不由朝趴在地上,后背血肉模糊的陈柱看去。
陈柱面色煞白,冷汗淋淋,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身上褐色的短褂,抽出道道血痕,里面皮开肉绽,一道道血淋淋的鞭痕下,是抽得外翻的血肉,那种血糊糊的画面,直叫人后背发凉。
陈嬷嬷抖着嘴唇,左右两侧更是传来,隐隐倒吸冷气的声音。
苏玉昭情绪平静,缓缓道:“他倒是有福,既是活着,便抬下去吧。”说到这里,她语气微顿,又道:“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日后别让我再看见他。”
陈嬷嬷还能如何,只能躬身应承:“是,是,二姑娘放心,老奴定好生看管住他。”
说完,她招手叫来人,将陈柱抬下去。
四周寂静,明明坐满来往客商,却愣是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便是最开始跳得最起劲的,那位银红襦裙的姑娘,也像是被掐住脖子,诺诺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有人回过神,小声地和同伴闲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