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昭躲在树后,真是急得跳脚。
她紧紧揪着胸口,紧张地望着对面,心里不住的期盼,郑镖头他们赶快过来。
“姑娘!姑娘!”
秦嬷嬷急切的呼喊,伴着繁杂的脚步声,从远处传进桃林里。
苏玉昭眼睛一亮,激动地正要做出回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打得难舍难分的战场中,其中一位穿着红衣,面容俊美阴戾的男子,突然自怀中掏出一柄匕首,一面抵挡刺客攻击,一面不敌地向后退去。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是太子陆元枢。
明明是很正常的画面,苏玉昭心里却突地警铃大作。
电光火石之间,她以平生未有的速度,闷头猛地冲进战局,双手朝着陆元枢用力一推。
“噗呲——”
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在三人耳中倏然响起。
苏玉昭缓缓低头,朱红的袖摆映入眼底,她眨了眨眼睛,来不及庆幸,自己的直觉真准,延迟的痛感忽然而至,她闷哼一声,嘴角渗出点点血迹。
陆元枢回过神,一把扶住面前姑娘,右手点向吕衡手腕,迫使他不得不松开手,旋即抬脚重重踢向吕衡,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吕衡重重砸到地上。
见吕衡行刺失败,刺客眼里闪过失望,又听着外面脚步声,似是越来越近,未免被活捉住,当即一剑刺向吕衡,深深插进他的胸口,而后利落抽出剑来,沉声道:“撤!”
剩下的刺客闻言,挥开缠斗的护卫,踏着桃树跃上房顶,很快消失在眼前。
吕衡捂着胸口,鲜血不断自他嘴角流出。
他眼底残存着愕然,似是没有想到,会被卸磨杀驴。
一柄染着血的利剑,冷冷横向他的颈间,宋平舒拖着满身鲜血,森冷地问道:“殿下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殿下,是谁指使你的?”
吕衡眼珠微转,看向愤怒的宋平舒,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我本就不是殿下的人,何谈背叛与否?”
宋平舒捏着剑柄的手收紧,冷声道:“若非殿下,岂有你今日风光?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你背刺殿下,可想过你吕家,会遭受何等后果?”
鲜血染红吕衡脖颈,他讥讽地扯起嘴角,眼神阴郁而怨毒。
“你岂知不是因为他,才有我如今的痛苦!”
他眼里闪过疯狂,用力抬起脖颈,喉咙里发出吓吓的声响。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有好的家世,有出众的地位,能被家族放在眼里,要星星不给月亮!而我呢,我就是阴沟里的臭虫,待我不薄?不过是他高高在上的施舍!”
最后两个字,吕衡嘶吼着出声,原本因失血的脸,变得涨红而狰狞。
“胡言乱语!”宋平舒厉声斥道,握着剑的手微微使力,在吕衡的脖上留下一道血痕,“你的父母,不看重于你,岂能怪到殿下?你不过是打量殿下,素来对你多有纵容!”
吕衡崩溃大喊:“住口!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因为他......”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喉咙里咕噜咕噜,不停往外吐血。
“说,是谁指使你的!”
宋平舒急声逼问,把剑贴近吕衡脖子,不想再和他废话。
对吕衡,他素来不喜,也互相看不过眼。
吕衡觉得他端架子,时常看不起他,但其实,他不是看不起他,而是不喜他的虚伪。
当着殿下,他谦谨忠诚,然而在私底下,却行事无忌,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将女子视作玩物,高高捧起,再狠狠摔落,以此为乐。
这等举动,着实惹人反感。
要不是看他,对殿下也算忠心,且暗地里的某些事,的确需要有人处理,他不会容忍他到现在。
吕衡面无惧色,横在脖上的剑,仿佛并不存在,他望着湛蓝的天空,呵呵地嗤笑起来。
“说!”宋平舒逼问。
吕衡并不说话,闭上眼睛准备等死。
就在宋平舒逼问吕衡时,陆元枢将苏玉昭放下,抬脚向着两人走去,他的步伐沉稳,即便刚经过一场刺杀,也无半点慌乱之色。
苏玉昭捂着腹部,痛得牙齿打颤,脸色白得吓人,感觉自己被放到地面,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离开的人,染着鲜血的指尖,自靛青的袍角滑过,无力地落到地上。
她痛得一个冷战,嘴里嘶嘶地吸着冷气,身上一阵凉一阵热,伤口处火辣辣地疼,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后背的衣裳很快被冷汗浸湿。
濒死的恐惧,令她死死睁着眼睛,瞪着面前白底黑面,渐渐远去的锦靴,费力地开口喊道:
“你别走,先救我啊!!!”
她以为自己有喊出声,但实际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扯了扯嘴角。
眼前的视线,一阵模糊和扭曲,她一面捂着腹部,一面极力朝前伸出手,似是想要抓住前面,逐渐远离她的救命稻草。
我不想死啊!能不能先救人,能不能!!!
苏玉昭内心无声嘶喊,却抵不住眼前眩晕,最终,终究满是不甘的阖上了眼睛。
离开的陆元枢,对身后发生的事,显然并不知晓。
他来到吕衡面前,垂眼看着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人,淡声问道:“你恨我?”
他看起来有点疑惑,但也只是很淡的情绪,不见愤怒,也不见失望。
然而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他平静表面下,深深克制着的情绪。
吕衡睁开眼睛,深褐色的瞳孔收缩,望着面前经历死里逃生,依然从容不迫的陆元枢,缓缓拉扯嘴角,咳道:“咳,您是储君,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岂敢恨您?”
一如往日的阴阳怪气,陆元枢失去耐心,冷声问他:“是谁?”
吕衡望着他,失血的脸庞,露出一抹解脱,嘶声道:“是,是瑞王......”
他抓住陆元枢袍角,撑起上身喊出一个名字,随后身体一僵,重重跌回地上,再无生息。
携着闷热的风吹过,卷起陆元枢靛青的袍角,他微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神情,半响,不见起伏的语调响起:“......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