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玉昭的身影,消失在荣禧堂前,老夫人靠上软枕,阖眼嘱托吴嬷嬷:“那只扁头珠簪,可有送到阿昭手上?”
吴嬷嬷老眼轻闪,面上笑道:“自是送去了,您就放心吧,二姑娘喜欢着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抬头冲一名婢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婢女见状,当即悄无声息退下。
“还是二老爷会教人,不过短短一晚上,二姑娘可就脱胎换骨。”吴嬷嬷一面说着话,一面替老夫人揉着肩,余光时刻留意着她的神色。
老夫人闭着眼睛,对房里发生的一切,自然是无从得知,嘴里缓缓道:“算她还有的救,别管内里如何,至少在明面上,不能给府里丢人,我是从未奢求过,她能有阿仪半分风姿。”
“大姑娘仙姿玉色,雍容端庄,落落大方,岂是别的人能比拟的。”
吴嬷嬷的声音,不含半点停顿,张嘴往外一吐,全是老夫人爱听的。
“依老奴看,二姑娘对您呀,是打心里尊敬,不过也是靠老夫人您,带起一个好的开头,咱们家风淳厚,不管是老爷夫人们,还是公子姑娘们,就没有红脸的时候,懂事得不行呢,老夫人福缘深厚,擎等着晚辈孝顺吧。”
老夫人轻哼一声,嘴角却是带着笑:“可不敢奢求,别整日闹个不休,我就阿弥陀佛了。”
“吴嬷嬷你这一回,只怕是看错眼了。”陈婆子突然开口,腆着脸搓着手过来。
单论年龄,陈婆子比吴嬷嬷大,不过地位嘛,却是天差地别。
她本是进来通传,但因老夫人先前,打算冷一冷苏玉昭,她也就待在房里,并没有立即出去,后面苏玉昭进来,她就隐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好戏,也就没有离开。
见对面视线看来,陈婆子强压着激动,略微一打腹稿,急忙说道:“老奴的三儿媳,正巧是前往淮阳府,迎二姑娘回来的奴婢,据她说,原本林家准备的寿礼,拉了五六匹马车呢,谁知这一回府,好好的寿礼嘛,居然就剩一个桌屏......”
原本的寿礼哪去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被二姑娘,给偷偷昧下了。
要这样,还敢说二姑娘,对老夫人尊敬?打死她也是不信的。
房间之中,齐刷刷静默一息,这一瞬间的寂静,落针可闻。
吴嬷嬷脸色微变,赶忙去看老夫人,果然就见老夫人,阴沉着面颊,眼底聚集风暴,脸色难看得不行,略微粗重的呼吸,显示出她心底的愤怒。
陈婆子碎步上来,难掩恶意道:“老夫人,您可得上心呀,林家准备的寿礼,肯定是被二姑娘给贪了,她面上对您,是毕恭毕敬,可心里面嘛......”
吴嬷嬷瞪过去一眼,这就是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老夫人嘴唇紧闭,脸色铁青黑沉,眼神阴森森的,愠怒道:“果真和她娘一样,都不是好东西!”她似乎并未怀疑,陈婆子话里真实性。
吴嬷嬷心口一跳,生怕老夫人愤怒中,说出不该说的话,叠声安抚道:“老夫人息怒,其中许是有误会,二姑娘小小年纪,怎敢有这样的胆子?”
伺候老夫人数十年,若说对老夫人性情的了解,吴嬷嬷敢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
约莫是年轻时,吃过拮据的苦,她对金银等物,或值钱的物件,就看得格外贵重,说得简单一点,也就是爱财,倘若说二姑娘,真有昧下寿礼,那就是真真触犯到,老夫人的底线了。
敢从老夫人嘴里抢钱,又对老夫人欺瞒不敬,真不知二姑娘,哪里来的勇气?
吴嬷嬷心思急转,老夫人眯着眼睛,问陈婆子:“此事当真?若敢骗我,你知道我的规矩!”
“老奴不敢,若是老奴撒谎,就让天打雷劈。”陈婆子立即表明态度。
老夫人脸色一下就变了,瞳孔之中的冰冷颜色,令陈婆子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地垂下脑袋。
离开的苏玉昭,并不知晓荣禧堂内,她已经被老夫人记恨上。
回到荷风院时,就见有花房的奴婢,在院子里种着海棠,她刚回到里间,换上一身宽松的衣裳,荣禧堂的红玉姑娘,捧着描金的锦盒,笑着自外面进来。
“给二姑娘请安,奴婢得老夫人吩咐,来给二姑娘送东西呢。”
说着,她把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扁头珠簪。
鎏金的珠簪,簪身嵌宝相花纹,簪头镶着珍珠,红豆大小的珍珠,虽个头不算上品,品相却是极佳,圆润细腻,氤着浅浅光泽,做工极为精致。
这是昨日,初见老夫人时,承诺给她的珠簪。
苏玉昭嘴角弯起,一副喜爱的神情,对红玉道:“劳烦姐姐跑一趟,我很喜欢,多谢祖母。”
“姑娘喜欢就好。”红玉把锦盒,递给一旁的拾珠,不着痕迹的解释,“原本这珠簪,昨日就该送来,却不知是被谁,给收错了地方,为找它耽搁了些时间,二姑娘可莫见怪。”
苏玉昭自然是笑:“姐姐哪里的话,劳你亲自送来,拾珠,请红玉姑娘下去用茶。”
“诶!”拾珠脆声应道,引着红玉往外去。
红玉脸上表情,变得真诚起来,冲着苏玉昭福身,而后随拾珠退下。
谁都知道,这用茶嘛,都是顺带的,主要是拿好处。
秦嬷嬷端着药进来,瞥见姑娘手里的珠簪,就道:“老夫人送来珠簪,可见是谅解姑娘,昨晚的一时莽撞了。”说着,她搅了搅汤药,把药碗递过去,“姑娘,先喝药吧。”
褐黄的药汤,带着刺鼻的味道,苏玉昭本能地往后仰,想离面前的药碗更远。
虽然她心里清楚,她现在能活蹦乱跳,靠的是什么东西,但秦嬷嬷并不知晓,每日一顿不落,盯着她把汤药,喝的一滴不剩,这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