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里,难得乌云沉沉,将烈日团团围住,敛了半数暑气。
苏玉昭坐在榻上,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隐隐暗淡的天际,空气里弥漫一股土腥味,她心里猜测,恐怕不到晚间,就要有一场雨下来。
银桃陪在她身边,把半开的窗扇,愈加往外面推,携着点点凉意的风,顿时拂面而来。
秦嬷嬷和拾珠,此时未在院里,而是去求见顾氏了。
正房里的床榻,上面被蛇爬过,苏玉昭心里膈应,自然不愿再用,于是遣了秦嬷嬷,去讨顾氏的示下,要把原本的床榻,重新换成新的,她也就能够,再搬回正房。
这面,厢房里的两人,静静望着窗外,气氛静谧而闲适,隔壁正房里,数名婢女端着铜盆,拿掸子的拿掸子,擦桌子的擦桌子,边边角角的缝隙,都不敢有一点放过。
红木书柜前,一位穿着淡青衣裙,鹅黄比甲的婢女,正拿着极其细软的毛刷,轻轻拂去上面灰尘,再拿细棉的布缎,极其轻缓的擦拭,就在她蹲下身,清理角落位置时,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书柜最下层的中间,两本蓝色函套之间,多出一点淡粉的颜色。
她心里有些奇怪,抬手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她的错觉,赶紧搁下手里棉布,把手在衣裙上擦一擦,蹲着挪到书柜中间,小心地把两本蓝色函套分开,抽出夹在中间的册子。
册子不算厚,粗粗看来,也就数十页的程度,甫一入手,就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再细看面前册子,竟是由一张张花笺,集结成的笺谱,上面抄录着一首首诗词。
丹桂左右翻了翻,粗看并无问题,但她心里却没来由的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平日里,书柜的范围,都是她在清理,在姑娘被蛇咬的前夕,她才将书柜里的书,一本本擦拭过一遍呢,她很确定,当时绝对没有,面前这般笺谱。
丹桂抿紧嘴巴,脸上神情莫测,这本笺谱是何时出现的?
她在脑海仔细回想,却没有半点印象,姑娘不住在正房,她们清理房间时,难免有些潦草。
她自己往日里,也就拿着毛刷,清理书柜飞尘,并未注意到,书柜最下面的异样。
若不是传来姑娘的话,说准备搬回这里,她也不会拿着细棉布,一点点擦拭书柜,角落也不敢放过......这本笺谱出现的古怪,她要不要说出来呢?
丹桂面露犹豫,整张脸都纠结起来。
若是告知二姑娘,或许能得一点赏,可若是得罪其他,绝不能得罪的人,岂不得不偿失?
她仿佛被烫着一般,火急火燎的把笺谱,重新塞回函套中间,做贼心虚般的看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当即拿起毛刷和细棉布,故作镇定地出了房间。
将东西放回原处,她把卷起的袖摆落下,脚步匆匆地出了院门。
她是府中家生子,自大老爷调任常州府前,她的爹娘兄弟们,就在府里伺候着,可从未听说过,有蛇将主子咬伤的事,这里面要说没猫腻,丹桂能把蛇吞了。
冷眼瞧着,二姑娘的处境,很是有些堪忧,可偏偏也是她,救过太子殿下,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万一,万一二姑娘,就一朝翻身呢?
丹桂脸色变来变去,自她老娘半年前,丢了回事处的差事,她爹也被揪出错,挪去了马厩伺候,她原本是打算,要进四姑娘院的,可是现在,却被派来伺候二姑娘。
再这样放任,她们一家子,不得让人踩死!
她得去问问她老娘,要不要卖二姑娘一个好。
脑中思绪繁杂,丹桂沿着小路,准备从角门出去,府里多数的奴婢,都住在后街巷子里,她老娘今日不当差,多半是在院里拆洗被褥。
自二房出来,跨过正院的小门,再往前走上百步,就能看见一扇小门,在倒座房的角落。
角门近在眼前,丹桂弯腰拍了拍,因走得太快,而有些酸胀的腿,刚准备从小路出来,就听有浅浅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愈来愈清晰,像是有人正往这里来。
她脑袋尚未反应,踏出去的半只脚,已经下意识收回来,身子悄悄往后藏,借由前面的蔷薇藤遮挡,偷偷地打量对面。
两名穿着淡粉衣裙的婢女,相携着自角门进来,胳膊上挂着竹篮,有说有笑的。
“幸好咱们呀,尚能时不时出门,像是秋雯姐姐她们,体面是体面,可主子一不顺心,打骂的也是她们......”
说到这里,左边容长脸的婢女,贼兮兮地看看左右,身体向旁边倾斜,又刻意压低嗓音,俨然是一副要说大秘密的模样。
“我给你说,前些时候,有一回我瞧见,秋雯姐姐的脸上,有一大片通红的指痕呢。”
右边圆脸的婢女,顿时睁大一双眼睛,也下意识压低声音:“真的?是四姑娘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