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茶楼先是一静,接着轰然沸腾,桌椅挪动声,开门声,询问声,跑动声,伴着楼下掌柜的,追出去要茶钱的声音,犹如无人之境般,闯进二楼雅间来。
苏玉昭眨眨眼睛,陷入往事而有些迟缓的脑子,猛然清醒过来,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秋月阁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那种地方的名字?
突然,她想到悄摸跟踪二哥的拾珠,惊得猛地站起身来,糟了,糟了,说打起来的,不会就是她们吧?
这个想法一经闪过,就再也控制不住。
苏玉昭脸色白了白,顾不得坐在榻上的人,像箭一样冲向窗户,焦急地探出脑袋,往人群奔去的位置张望。
陆元枢身形一顿,只见一道倩影奔来,下一瞬,银红的袖摆拂过面庞,垂落在他的肩上,很轻,却又仿佛重若千斤。
若有若无的幽香,浅浅萦绕在鼻端,他僵直了身体,喉结不由吞咽一下。
谁也没能料到,苏玉昭会突然动作,陶荣被吓得不轻,一声“保护殿下”差点喊了出来,好在他及时察觉,对方的目标是窗户外。
同一时间,在苏玉昭动作的瞬间,角落阴影里的一道人影,也瞬间凌厉而出,要不是他和陶荣一样,察觉出苏玉昭的目的,不是坐在榻上的殿下,只怕这个时候,苏玉昭已经身首异处。
见殿下并无言语,人影悄然隐下,仿佛刚才的杀意,只是一场错觉。
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苏玉昭,正踮着脚尖满脸焦急,可惜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她慌张地跺了跺脚,折身就想往外跑,陶荣连忙拦住她,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对上陶荣面白无须的脸,苏玉昭骤然惊醒,理智一点点回笼。
这里不是林家,也不是她的闺房,由不得她随心所欲。
脑中闪过她先前,百无禁忌的举止,又是后怕又是窘迫,脸颊一点点的红了,“我,我......”
“姑娘可是好奇下面的事?”陶荣替她说出来。
苏玉昭闻言,是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她是有怀疑,闹事的人,可能是二哥,也或许是拾珠,但她不能说啊,更不想让殿下知道。
陆元枢将手垂下,指腹不经意地摩挲着,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去看看。”
“是,殿下。”陶荣应下,又对苏玉昭道:“姑娘先坐着,奴婢去看看。”
见状,苏玉昭也只能,忍着尴尬和急躁,缓缓坐回椅子上。
两人谁也没开口,沉默在房内蔓延。
苏玉昭咬了咬唇,原本淡粉的唇瓣,被咬出泛白的齿痕,她悄悄抬起一点眼睛,想要去看太子脸上,可有不虞的神情,就在这时,陆元枢突然抬起眼眸,精准无比地抓住对面偷看的目光。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苏玉昭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垂下脑袋,白玉纤指揪紧裙摆。
陆元枢斜靠着坐榻,有些漫不经心,嘴角却微微翘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苏玉昭要坐不住时,陶荣回来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一进来就先看了苏玉昭一眼。
“启禀殿下,前面秋月阁里,为争一位花魁娘子,咳,有两拨人打了起来。”
陆元枢剑眉微皱,苏玉昭有些急,想知道打起来的,具体都有哪些人。
陶荣先是看了眼殿下脸色,见殿下并未喝止,才继续往下说:“咳,这秋月阁,虽是风尘地,却是只卖艺,里面的娘子,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堪称一绝,颇得文人墨客推崇。”
说白了,就是这些读书人,茶会诗社,红袖添香,聚会宴饮的地方。
不同于秦楼楚馆,这秋月阁,在读书人里的名声,也算称得上一声高雅。
至于这一声“高雅”,里面有多少水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陶荣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便知此事有异,陆元枢直接问他:“闹起来的人都有谁?”
陶荣低腰敛手道:“有博陵侯府的四公子,巡盐御史家的二公子,皇商程家的两位公子......和清河长公主的幼子。”
清河长公主,陛下的庶姐,殿下名义上的姑姑。
陆元枢面上看不出表情,屈指敲了两下,示意陶荣继续。
陶荣低咳一声,再道:“再则就是,提刑按察副使的二公子,督粮道参议的六公子,以及......”说到这里,他小小停顿一下,余光瞥向苏玉昭,“常州知府家的二公子,和豫亲王府的四公子。”
豫亲王府,陛下的堂弟,殿下的堂叔。
还有这位苏家二公子......陶荣看向苏玉昭,果然,对方已经急的站了起来。
听到二哥的名字,从陶荣嘴里出来,苏玉昭瞬间心口一凉,一颗心不停往下坠。
陆元枢眼眸微深,很轻易就捕捉到,对面之人的焦灼,他眸光深沉黝黑,不透半点声色,淡声道:“公主之子,亲王之子,大庭广众之下,为争花魁大打出手,倒是让孤大开眼界。”
他的语调明明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怒意,却硬是让陶荣,忽觉后背一寒。
陆元枢轻抬眼睛,脸上神色莫测,让人看不清具体表情,“让他们过来!”
一见殿下这模样,陶荣心里就知道,殿下心里正不愉呢,当即也不敢耽搁,忙退出去叫人了。
苏玉昭见状,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她该提出告辞的,但再一想到,闹事的人里有二哥,嘴唇嗫嚅数次,都没能说出口来。
又见太子,并未明确让她出去,她便也只做不知,厚着脸皮留下来。
这面,苏玉昭刚调整好,有些慌乱的心绪,那面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有些杂乱,显然是人不少,咚咚咚的,仿佛踩在人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