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已经开始转凉,薄薄的雾气在半空荡漾,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
灰白的天幕,慢慢饰上绚丽的色彩,朝霞扩散,白雾像是在一刹那被驱散,一缕灿金的阳光穿破云层,漫过雕花的窗棂,洒落在浅绿的床幔上,蓦然间,日出云海,满室霞光。
苏玉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她没有动,睁着一双眼睛,望着陌生的床帐,表情有些恍惚,像是茫然,又像是怔愣,一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好半响,迟缓的思绪,终于回笼转动,她目光一凝,猛地一下坐起身,下一刻,右肩一阵刺痛,如刀割针刺一般,痛的她脸一白,嘴里到抽一口凉气:“嘶!”
咬牙坐起身来,她一面捂着右肩,一面低头打量自身,原本的衣裳,已经被换下,换上一身干净的里衣,旁边的圆凳上,放置着一身衣裳,是浅红色的,上面是短襦,下面是褶裙,配一件圆领的半臂。
她将裤腿捞起,原本白皙的小腿上,布满青青紫紫的撞伤,两条腿都是,想必身上也差不多,难怪她稍稍一动,就感觉浑身都在痛呢。
目光落到手腕,上面用干净的细棉布重新包扎过,手背上有不少擦伤,想到什么,她抬手摸摸脸颊,果然也有些轻微刺痛,应该是滚落悬崖时,被树枝或粗砾划伤的。
回想失去意识前,陶荣喜极而泣的脸,再看看面前干净的房间,看来那不是她的幻觉。
就是不知道,她昏睡了多长时间,现在是什么时辰,青杏和拾珠那面,又是什么情况。
一想到这些事,她就再待不住,忍着身上的痛,极其缓慢地下床,不想,脚尖刚一碰到地,双腿就是一软,只感觉眼前一花,她人已经坐到地上。
外面,趴在榻上偷偷瞌睡的小丫头,迷迷糊糊间,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呼,吓得她立马惊醒过来,茫然地看看左右,抬手擦了擦嘴巴。
窗外阳光明媚,她打了个哈欠,自脚踏上起身,准备去里间瞧瞧,那位姑娘醒来没。
丫鬟进来时,苏玉昭刚咬着牙,两手撑着床沿,极其缓慢地爬起来,她两条腿,抖啊抖,抖啊抖。
“哎呀!小心小心,您怎么自个儿下床来了?”
瞧见房里情况,这丫鬟先是一惊,而后困意顿消,忙不迭跑过去,把人给扶住了。
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生着一张圆脸,正有些不满地瞪着她。
苏玉昭看过去两眼,确认是自己不认识的,就问道:“你是?咳咳。”
一开口,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又有些刺痒,没忍住低咳两声。
“奴婢叫小桃,是这庄子里的丫鬟,昨晚被派遣过来,专门照顾姑娘您的。”小桃把人扶到床榻。
苏玉昭疑惑:“庄子?”
难道她现在,已经在常州府外?
“对呀,我们家老爷,那可是青黟县里,鼎鼎有名的儒商,张大善人。”小桃翘起下巴,颇有些自得。
青黟县?苏玉昭皱了皱眉,这是哪里?难道她现在已经出了常州府?
小桃见她神情淡淡,无趣地撇了撇嘴,又问她:“姑娘是哪里的人?那位晕倒的公子,和您是什么关系啊?您们怎么都晕倒了啊?”
苏玉昭回过神,摇摇头没说话,让小桃伺候她穿衣。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小桃有些不满意,嘟嘟囔囔地拿来衣裳,不情不愿地替苏玉昭穿衣。
苏玉昭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如果不愿意,可以换其他人来。”
小桃脸色一变,想到昨晚气势汹汹的侍卫,忙道不敢,原本粗鲁的动作,肉眼可见的轻缓。
刚穿好上衣,门口响起“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苏玉昭一惊,忙问:“是谁?”
“姑娘醒了?”陶荣眼睛一亮,忙紧走了两步,来到房间里,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略略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欣喜地说道:“奴婢正想着,您该是要醒来了,就想着过来看看呢。”
隔着竹帘,苏玉昭看向外面,陶荣习惯性地微躬着身,一派的谦卑和规矩。
她道:“劳内官担心,我没什么大碍,不知殿下可还好?嘶!”
“姑娘怎么了?”陶荣往前两步,耳朵听着里面动静。
苏玉昭抬眸看向使劲扯着腰封,脸上露出震惊表情的小桃,缓缓说道:“......没事。”
小桃连忙低下头,“内官”和“殿下”两个称呼,在她脑海来回打转,不知不觉间,手里的动作,透出小心翼翼的味道。
既然里面说没事,陶荣也不好再问,就道:“殿下受伤颇重,眼下还未醒来呢,不过好在,暂无性命之忧,说起来,真是多谢姑娘,要不姑娘您,我们殿下他......只怕是要不好。”
太医都说了,要是再耽搁一时半会,就算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想到这里,陶荣就一阵庆幸,满脸的劫后余生。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但凡殿下出事,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下去见阎王。
“这就好,这就好。”听闻太子还活着,苏玉昭提起的心,可算是落地了,又谦逊道:“当不得内官的谢,我既是大越臣民,不过是尽了分内之责。”
“姑娘高义,日后但有吩咐,尽管来寻奴婢。”陶荣说的言真意切。
不论苏玉昭,是谦虚也好,还是真的秉性高洁,他都感谢她。
那悬崖下,一条滚滚河流,河水急湍,人落进里面,转瞬就不见人影,顺着河道往下,又岔流繁多,他们人手不足,就先紧着大的河道搜寻,可惜一无所获。
这也是为何,他们会那般晚,才寻到殿下他们。
要是没苏玉昭,就让殿下浸在水里,等他们找过去,焉知情况如何?
所以,他是真感激苏玉昭,这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