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昭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遮掩否认。
吴云绮见此,面上不露分毫,说道:“既如此,那苏妹妹可有听说过,近来十分有名的《茵茵传》?”
“这倒不曾。”苏玉昭如实摇头。
正待要说,她其实钟爱的,是一些神谈怪异,民俗杂谈的话本子,然而不等她说出口,对面见她摇头,就立刻说道:“那苏妹妹,你可一定要去看看,我听说,还有戏班子打算着,要排《茵茵传》的戏呢。”
“这《茵茵传》,说的是一名唤柳茵茵的姑娘,在三四岁时,因看花灯被拐子拐走,后被卖给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买她原是准备,给傻儿子做童养媳的,对茵茵便极其恶毒,非打即骂,却不想,五六年后,一场洪灾来袭,那家人失了粮食,眼看要饿死,竟提脚准备将茵茵给卖了。”
知晓苏玉昭爱看话本子,吴云绮绞尽脑汁回忆,隔房堂妹给她说过的故事梗概,又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幸得同村一书生怜惜,将她给买了回来,此后,两人一路扶持,结成眷侣,然而,却在书生高中进士时,被一柳姓女子看中,竟要榜下捉婿,苏妹妹你猜,这柳姓女子是谁?”
苏玉昭想了想,说道:“不会是这茵茵姑娘的妹妹吧?”
“是,也不是。”吴云绮卖了个关子,“原来,在茵茵被拐后,她爹娘思女成疾,便抱养了一个女儿回来。”
“这位抱养的女儿,一定不是个好的。”苏玉昭很确定地说,“她会针对茵茵,却又次次倒霉的都是她自己,最后,茵茵的身世被揭晓,父母愧疚怜惜,疼她如珠似宝,又助她夫君进入官场,位极人臣。”
“这位茵茵姑娘,阴差阳错被拐,却觅得如意郎君,得夫君宠爱,身披诰命,极尽荣宠,富贵一生。”
“而那位恶毒养女,疯也好,死也罢,都是她活该,可谓大快人心。”
吴云绮话音顿时,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可见,苏玉昭所言,不说一模一样,那也大差不离。
“苏妹妹果然看过不少话本,未曾听过的故事,竟都了然于胸。”
苏玉昭闻言,晃了晃脑袋,“这些话本,少不得才子佳人的戏码,里面的姑娘,或书香门第,或高门千金,那书生呢,要不满腹文采,却郁郁不得志,要不颠沛落魄,却心性高洁,最后,总得中一中状元,踏进官场,高官厚禄。”
“若都不是,那书生遇到的,便不是艳鬼,就是狐妖了,都得对他一见倾心,再全心全力供养他,助他高中状元,迎娶公主贵女,最重要的是,一精怪,一贵女,竟能和平相处,书生左拥右抱,真是好不快活。”
说到最后,所有的话语,化为一声冷哼。
这就是她不爱看这类话本的原因,或许,的确有真心喜爱写话本的人,但大多数,不过是些落魄失意的书生,自命不凡的宣泄罢了,总归是换汤不换药。
听出她话音里的轻视,吴云绮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
果然,就听下一刻,苏玉昭说道:“比起这些,我还不如去看游记,见识领略咱们大越,各地不同的山水风光呢,不过,我最喜欢的,还要属神鬼怪谈的故事,像是《右台仙馆笔迹》,或《太平广记》,就是我最喜欢的。”
说着,她目光看向吴云绮,向她推荐:“吴姐姐若感兴趣,也可以去看一看,真的很不错。”
吴云绮脸上笑容,有些隐隐的僵硬。
她如何也没想到,苏玉昭一介小姑娘,竟喜欢这些神神鬼鬼的话本,这口味,与一般的小姑娘,着实有些与众不同。
原为拉近两人关系,她才选择附和她,承认自己也看话本,现在再矢口否认,那也是不能的了。
不然,岂不显得自己,两面三刀,反复无常?
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吴云绮心下隐有不悦,又暗怪苏玉昭不早说,让她做出错误的决定。
不过,她到底头脑清醒,又惯会做戏,落在苏玉昭眼中,对方不过愣了一下,接着便温柔笑道:“好啊,苏妹妹喜欢的,定然有它的趣味......咦!这里竟有一座这么大的水池。”
充满惊讶的嗓音,代替原本的话语,吴云绮很自然地转开话题,望着前面碧波粼粼的水面,惊叹道:“好可惜,这么广的水池,若能种满莲花,肯定十分好看。”
面前的水池,从高空来看,形似一个碧绿的葫芦,中间腰身的位置,以一架桥梁连接两面,在桥梁的左面,略大的半边水池里,有一座人工修建的浮岛,上建有八角凉亭,供人休憩观赏。
除浮岛凉亭外,水池里再无其余他物,水面碧绿通透,如同一面明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周围绿树相映,伴着郁郁葱葱的花海,桥头的两棵翠柳,在灿金的阳光下,舒展着它的枝条,美得像是一幅画卷。
阳光有些刺眼,苏玉昭遮住眼睛,想起对方先前说,她喜欢养花的事,便缓缓说道:“快到秋末,纵有莲花,也都败了吧,不过,倒是吃莲蓬的好时候。”
吴云绮闻言,轻轻笑起来,指了指斜前方的长廊,示意去那边坐一坐,一面轻声说道:“有人喜欢凛冬的寒梅,有人喜欢盛夏的牡丹,而我,则独爱秋日的莲花。”
两人来到长廊,苏玉昭在栏杆坐下,吴云绮则倚着廊柱,目光凝望着水面,缓缓说道:“我很喜欢‘秋阴不散霜飞晚,留的枯荷听雨声’这句诗......纵是‘枯荷’,若得‘秋雨’,亦有价值。”
苏玉昭微微皱眉,开口道:“这诗好是好,却太过寂寞寥落......”不适合她们这个年纪。
只最后这句话,在她舌尖滚了滚,终是没能说出来,交浅言深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吴云绮眸光涟漪,像是回过神来,那一瞬外露的不甘,被她强行抹去,独留一抹不好意思地笑,“让苏妹妹见笑了,不过说起莲蓬,苏妹妹若不嫌弃,我便下个帖子,邀你明日来吴家,我带你去采莲蓬,可好?”
苏玉昭下意识就想拒绝,只话到嘴边,她又突然顿住。
先前收了吴家的礼,她还琢磨着,如何还回去呢,不如就趁着明日?
这个想法闪过,她话音一转,答应了下来。
这边两人其乐融融,让人拿来鱼食,投喂水池里的锦鲤,那边府城的大牢里,幽暗的烛光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