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闹翻过后,这还是赵氏首次与苏玉仪碰面。
她目光在苏玉仪脸上停顿两息,接着看向一旁的宋平宣,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缓缓说道:“大姑娘有礼了,正好我准备带着成儿,到京城见一见他大哥,这一路上,还要劳你们照顾了。”
几月的时间,赵氏清减许多,原本和蔼的面容,肉眼可见的变得凌厉。
苏玉仪轻吸口气,温婉道:“许伯母见外了,咱们两府,相交莫逆,不过举手之劳,何谈‘照顾’一说。”
说着,她盈盈一笑,不高不低的嗓音,落在人耳中,十分的舒服。
赵氏淡淡一笑,说道:“你和你母亲还真像。”
苏玉仪笑了笑,没有再回话,余光极快地瞥过站在赵氏身后的许书成,见他微垂着头,眼睛盯着地上,像是不屑看她一眼,一副对她漠不关心的模样。
蓦然间,她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两人的定亲信物,早在半月前就交还。
她本该松口气的,但看对方毫不留恋的姿态,又忍不住觉得不舒坦。
人员到齐,东西整装好,苏府众人乘上马车,缓缓驶出巷子道,向着京城的方向前行。
苏府内,听到动静的顾氏,砸了手上的琉璃手串。
这是她用来平心静气的,但很显然,并无什么作用。
......
从常州府到京城,快则半个月,慢则一月有余。
苏府拖家带口,自然走得不快,加上冬日天寒,越往北走越冷,还时不时会遇上大雪,一路上走走停停,还是没赶上过年,直到年后初七这日,才隐隐看到京城高大的城门。
一到京城的范围,官道拓宽了两倍有余,来往的行商,牵着骡子的贩夫走卒,挑着担子的百姓,人来人往,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副极其热闹繁荣的画面。
“姑娘,快暖暖手。”
拾珠将炉子上的水灌到袖炉里,塞到苏玉昭的手上。
银桃搓了搓脸颊,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好奇地拿眼睛从特地留出一条缝隙的窗户往外看。
宽敞的官道上,有官差拿着铲子铲雪,两道白茫茫的一片,树梢挂满积雪,看起来晶莹剔透,像是冰雕出来的,半空飘荡着一层白气,像是行人哈出的热气,又像是笼屉里冒出的白烟。
浅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得人快要睁不开眼。
银桃感叹道:“好多人呀,这么冷的天,怎么都还有这么多的人。”
拾珠笑道:“这可是京城,怎么可能人不多。”
说话间,马车突然停下,紧接着,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让人滚开的呵斥,数位锦衣玉冠的公子,嬉笑打闹着穿过人群,看也没看被吓得慌忙躲避的百姓。
苏府车队的马匹受到影响,也开始躁动起来,车夫赶紧拉紧缰绳,嘴里发出安抚的音节。
马车一阵晃动,苏玉昭抓着坐榻,一面撩起帘子往外看,正好看到数人疾驰而过,张扬得意的笑声,跑出去老远都还能听见。
银桃捂着心口,心有戚戚然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拾珠皱眉,低声道:“这京城的人,怎么也这样。”
“拾珠姑娘,你可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啊,我们京城的人,也是有遵纪守法的。”陆云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着马车里的三人,状似不经意地挺了挺胸膛。
他骑在马上,也不怕冷,披风都没披,就一身湛蓝的锦袍。
看着来人,苏玉昭有些头疼。
自上京开始,这位陆公子也不知发什么疯,不跟着苏玉仪她们,反倒跑到她跟前来,苏玉珠看她的眼神,都快把她戳成筛子了。
苏玉昭冷着脸,不想说话。
银桃倒是有些好奇,问他:“陆公子您认识刚刚过去的那些人吗?”
“我是谁?京城能有我不认识的人?”
陆云煜挺直了腰板,和她们介绍道,“刚刚打头那个,是承恩公府的人,叫秦弘,旁边的那两个,是他的堂弟,剩下的,一个是忠勤伯府的,一个是勇国公府的,还有一个是庆安伯府的。”
银桃嘴巴张开。
不愧是京城,还没进城门呢,这又是国公府又是伯府的,难怪说,在京城一块砖头下去,都能砸死一个五品官呢。
陆云煜瞄了眼苏玉昭,见她没像之前似的,赶苍蝇一样把他赶走,顿时来了精神。
“这承恩公府,你们应该听说过吧,对了,苏姑娘你不是救过我太子表哥么,这承恩公府,就是太子表哥的外家,啊,不对,应该说是叔外祖家。”
毕竟,太子嫡亲的外祖家,男丁皆战死沙场,原本还有一位老夫人的,却也没受住打击悲痛而去了,现在的承恩公府,乃是太子嫡亲外祖的亲弟弟,在隆庆帝彻底收拾完太后一党,真正的执掌朝政后,特地开恩让他袭了兄长的爵位。
猝不及防之下,再次听到“太子”两个字,苏玉昭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神情。
她有些慌张地低下头,卷长的羽睫轻颤,掩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陆云煜没察觉异常,津津有味地继续说道:“不过,虽然是叔外祖家,但因出过一位太子妃,旁人自然不敢小觑,再说,太子表哥唯一的子嗣,就是这位秦家太子妃所出。”
银桃惊讶道:“太子殿下只有一个孩子啊?”
陆云煜点头,“表哥娶过两位太子妃,第一位是武国公府的嫡次女,可惜刚嫁进东宫三年,就突发恶疾去世了,第二任嘛,就是这承恩公府,不过也才三四年吧,生下小皇孙不久,听说身体就不好了。”
“那现在呢?”银桃问。
“现在什么?太子妃啊?”陆云煜拽着缰绳,随着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走,“那位秦太子妃去世后,表哥狠狠病了一阵,陛下倒是提过两嘴,想给表哥再娶一位太子妃,不过表哥没同意嘛。”
苏玉昭睫毛轻轻抖动,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袖摆。
“为什么呀?”银桃想不通。
丧夫寡居的她倒是见过,但丧妻不娶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