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接下来的两日,苏府众人都安生待在府中,整理从常州府带来的东西,以及给相熟人家的回礼。
直到这一日,天色还未擦亮,苏玉昭就被拾珠从被子里掏出来,一阵繁忙的梳洗上妆后,就被丫鬟拥着送上马车,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踏着夜色朝皇宫而去。
苏玉昭得封县主,自是该进宫谢恩,与她一道的,当然便是苏明嵘,这位新晋的荣恩伯。
两人到达皇宫时,天空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马车停稳,两人自上面下来,经过禁卫军查验,随后步行进入皇宫,而拾珠等奴婢,则都在宫外等候,并不一道入宫。
不拘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苏玉昭第一次进入皇宫。
知晓皇宫规矩重,她前行的这一路上,都是微垂着眼,只透过余光打量四周,气势森严的禁卫,恭谨沉默的内侍,或垂手而行,或捧着东西,脚步轻微,屏息敛神,一行又一行人走过,全都鸦雀无声,训练有素。
行过一道高大的铜门,有内侍在门后静待等候。
他先冲苏玉昭两人见礼,略微寒暄两句后,便带着两人往乾清宫去。
就在三人沉默前行间,东边的天空洒下一抹绯红的薄纱,红彤彤的太阳跃出山脊,浅金色的阳光打在明黄的琉璃瓦上,四面高高翘起的檐角,彷如一条腾空的金龙,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踏在白玉铺就的地面,苏玉昭难得有闲心的想到,难怪皇室要规定,除了皇家外,其余人等不许使用明黄色琉璃瓦,要不然等到夏日,整个京城都是金光闪闪的,谁还睁得开眼。
不多时,就在苏玉昭胡思乱想间,乾清宫到了。
此刻,隆庆帝还未下朝,苏玉昭和苏明嵘两人,便经由内侍带到一座偏殿,让他们先在这里等待片刻。
苏玉昭端坐椅上,安静地捧着一盏茶,苏明嵘也同样如此,两人谁也没说话,静静看着太阳一点点攀上高空,直到窗外阳光大盛,不可避免带上一丝灼热,终于有内侍进来通传,说陛下下朝了,让两人跟着他过去。
听见这话,苏玉昭精神一震,飞快抚了抚衣裳,又悄悄深吸口气,快速调整有些紧张的心绪,跟在内侍身后往乾清宫正殿走去。
步过白玉的阶梯,眼看到乾清宫正门,苏明嵘垂下眼睛,压低声音冲苏玉昭提醒一句:“你稍后少说话,谨言慎行,有什么事情,等回去再说便是。”
听出对方话里的隐意,苏玉昭扯了扯嘴角。
没等到回答,苏明嵘深深看她一眼,在内侍恭敬有请的眼神中,温和的回以一笑,接着他低下头,略躬着身,快步进到房间。
苏明嵘眼睛盯着地上,端的是小心谨慎。
他只在进到房中的一瞬,抬头扫过一眼室内布置,以便寻找到隆庆帝身影,随后就再没看过四周一眼,紧走几步去到殿中,恭敬地冲上首请安:
“臣,荣恩伯苏明嵘,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臣女苏氏,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苏玉昭紧随其后,五体投地地跪伏地上。
乾清宫中,紫檀嵌珐琅龙纹的御案后,坐着略显富态的隆庆帝,在他的右下手方,则是嘴角含笑的陆元枢,他一袭暗红色的蟒袍,头上配金玉冠,加上他气质本就内敛,超出同龄人的稳重自持,让他看起来更显威仪。
隆庆帝看向下面两人,脸上表情十分温和,微微抬了抬手腕,道:“都起来吧。”
“是,谢陛下。”
苏明嵘道谢,从地上起来,依然垂着头,眼睛看着地面。
隆庆帝笑了笑,说道:“两位都不必拘束,只当是私下闲聊,说起来,朕还得好好谢一谢,朕新封的长乐县主。”
说着,他对苏玉昭招手,“来,你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苏玉昭闻言,快速闭了闭眼,抬脚上前一步,缓缓抬起一点头。
一张清艳侬丽的小脸映入眼帘,隆庆帝“嚯”了一声,接着赞道:“朕好久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小姑娘了。”
说话间,他面上闪过一丝回忆,缓缓道:“看到你,倒让朕想到了皇后,她也是像你这般,生得好看,又聪慧坚毅,都说巾帼不让须眉,与她相比,朕倒显得懦弱了。”
隆庆帝嘴上说着懦弱,但苏明嵘十分清楚,他们这位帝王,表面看起来温和儒雅,脾气柔和,但实则是个乾纲独断,果决狠厉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各种掣肘下,隐忍二十几年,一朝肃尽太后一党。
苏玉昭忙道:“臣女蒲柳之姿,不敢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隆庆帝摇摇头,看向苏玉昭问道:“朕听太子说,你救了他两次,当时,你可害怕?”
苏玉昭抿抿唇,如实回道:“......害怕。”
苏明嵘听见这话,眉头就是一皱。
上位者问询,不是让你真的说害怕的,这分明就是表忠心的好机会。
这都抓不住,真是......也罢,到底是商户人家里教养出来的,不可要求太多。
“哈哈哈。”出乎意料的,隆庆帝突然大笑出声,问苏玉昭:“你既害怕,怎的还敢去救人?那些刺客,不是专门培养的死士,就是一些亡命之徒,杀起人来,可是不眨眼的。”
说到最后,竟有些恐吓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