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苏玉昭突然收到秦家送来的信。
送信的人,乃是秦家大老爷。
秦家人这次上京,就是为的北边开互市的事,路子都已经铺开,正准备运着货物过来,此后,秦家的大老爷和三老爷,还会暂时留在京城,处理这边的一应事务。
信是秦嬷嬷写的,说王嬷嬷已经招认了,她正准备带着人上京来。
信中还说,大夫人启程前往砛州府那日,被人拽下马车揍了个鼻青脸肿,据说是因为她交好的几位夫人,都知晓她认识褚神医的事了,明白自己是被她给戏弄了。
又说褚神医也随大夫人去了砛州府,在大夫人挨打的时候,他比谁都着急,最后更是抱住大夫人帮她挡下伤害。
虽说事出有因,但秦嬷嬷就是觉得,两人的关系,恐怕不像面上这样清白。
看到顾氏被揍时,苏玉昭没忍住笑出声来,笑过后,她凝视着秦嬷嬷最后一行提出的猜测,双眸轻轻眯了起来。
殿下曾说,他已经派人去寻褚神医,就是不知现在有没有寻到人。
另则,若真如秦嬷嬷猜测,这位褚神医对顾氏不一般,她是不是可以借此对付顾氏呢。
苏玉昭指尖点着信纸,面上闪过一抹深思。
此时,千里之外的砛州府。
黄沙弥漫的府城中,百姓裹着头巾捂着口鼻匆匆而过。
昨晚吹了整整一夜的大风,让整个砛州府差点被黄沙覆盖,不拘是屋瓦上还是外面的沙棘树上,全裹着一层沙土,一眼看过去,不见半点绿色,只有无尽的荒凉和孤寂。
再看砛州府的府城,单论格局和规模,还比不上江南等地一个小小的县城。
低矮的房屋,简陋的衙门,狭窄的街道......即便是城中富户,也不过是能一日三餐,瞧着比普通百姓富态一些,半点不见南方等地的繁华和奢靡,不怪顾氏死活都不愿被送来这里。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顾氏自来到砛州府,就在城中赁了一座院子。
当然,她名义上是回来祭祖的,同时她自己心里呢,也是不愿意丢下这块遮羞布。
于是,到达砛州府后,她先是见过当地与苏家远的不能再远的族人,又使人重新维护过祖上的坟茔,而后,就和她带来的奴婢们,对着面前这座荒凉的砛州府大眼瞪小眼。
至于苏家派来的,面上是护送实则是监视的下人,在祭祖过后的第二日,就迫不及待的原路返回了。
独留下愤愤不平的顾氏,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
只是事已至此,顾氏再满心不甘,也只能暂且隐下,一日一日的数着日子,盼望着十年之期尽快结束。
一月过去,两月过去......
就在顾氏快要习惯这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子,一封京城的来信彻底打破她的平静。
没了往日明艳雍容,像是苍老了五六岁的顾氏,全身僵硬地站在房中,她低着头,绷直身体,死死捏着手中信纸,脸上表情因愤怒而变得狰狞。
杜嬷嬷目露担忧,“夫人,是出什么事了?”
短短几个月,原本精神抖擞的杜嬷嬷,也苍老的如一般老妪无异,数月来的饮风吃沙,让她整个人飞速瘦下来,身形干瘦,眼眶凹陷,面色如土,神情低萎,本就有些冗长的脸,不免愈发显得尖酸刻薄。
顾氏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见此情形,杜嬷嬷更加不安起来。
“二姑娘好端端的,给她们送什么信,难道是公子和姑娘们出事了?”杜嬷嬷不由在心里想道。
这个念头闪过,她顿时一阵心惊肉跳。
没错,眼前的这封信,正是苏玉昭让人送来的。
顾氏闭了闭眼,怒火在胸口翻腾,捏着信的手指因愤怒而扭曲,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苏玉昭那个贱人,她竟敢害我儿,我定要让她不得好死!啊啊啊!”
该死的!该死的!
顾氏像只发怒的母狮,来回在房中徘徊着,接着突然抬脚把椅子给一脚踹翻,又拿起桌子上的茶具往地上砸,而后发疯似的开始砸房里一切能砸的东西。
房中顿时噼里啪啦的一阵巨响。
杜嬷嬷被眼前的情形吓坏了,看着愤怒尖叫的夫人,又是摔又是砸的,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去多久,顾氏终于停了下来。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房里能砸的东西,都已经被她给砸了。
杜嬷嬷咽了咽口水,心惊胆战地看着头发散乱,不停喘着粗气的夫人,小心翼翼地安抚道:“夫人您先消消气,咱们隔得远,对京城的事,是杯水车薪,但老爷他还在呢,再不济,不是还有老夫人么,如何也不会让咱们公子受委屈。”
“你知道什么!”顾氏脸色扭曲,咬牙切齿,“苏玉昭那个贱婢,她竟敢跑去邬山书院,闹的我儿被逐出了书院!”
“什么?”杜嬷嬷脸色大变,又不禁惊疑道:“二姑娘,她,她怎敢的啊?”
那邬山书院,可不是小地方,再说,她们夫人之所以会被赶来砛州府,不是没有之前谋算二公子推荐信的缘故,但现在,大公子被赶出书院,那她们夫人的谋算,岂不是都白费了?
这,这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别说顾氏接受不了,就是杜嬷嬷,也觉得心肝儿都在痛。
顾氏气息陡然变冷:“她怎么不敢,人家可是有太子殿下撑腰!”
都怪她,都怪她,她就不该让这个贱婢回来!
想到这里,顾氏后悔的无以复加,她泄气地倒回榻上,悲痛的哀嚎起来,“我的儿,我的儿啊,都怪为娘,为娘害了你啊!我儿废寝忘食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都被苏玉昭这个祸害给毁了啊!”
顾氏拍榻痛哭,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杜嬷嬷尤不敢相信,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大公子出事了,那她们还有回去的那一天吗?大姑娘呢,大姑娘会不会也受到牵连?
“我要让她死!!!”
顾氏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双嗜血狠厉的眼睛,她的嗓音嘶哑暗沉,像是血海里狰狞的恶鬼。
这个悄然浮现但却像是早已在她心底扎根的念头,在此刻仿佛得到无形力量的滋生,不断的膨胀,膨胀,再膨胀......直至最后占据住顾氏所有思绪,让她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脸上寒芒闪动。
她能弄死林氏,她就能弄死林氏的女儿!
不能再留了,绝不能再留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