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为首的乡镇领导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便走到一旁去接听了。
挂断电话后他苦着脸走过来了。
“书记的电话…又把我骂了一顿,据说刚才上访者撞了孙书记的车后,就去医院了,之后再没消息。”
巡防大队长问:“那能不能请求省厅的调取一下他的轨迹?省行政中心这种行政重地,这边的摄像头都是有人脸识别功能的吧?”
“你去找哇?我没这么大面子,别说你,县里也没这么大面子哇,除非局长在省厅有私人关系,不然都免谈。”
“真的是,这人也挺烦,天天上访为了啥?好好生活不行嘛?”巡防大队长拿出一包烟,散了一圈后,给自己来了一跟,他身边一位工作人员赶紧帮忙点上了。
“你还别说,这人被丢在看守所关过三个月;被关在精神病院几个月;被打断过几根肋骨住院住过几个月,但就是不怕,反而还越挫越勇,现在他已经无所畏惧了,我认为他如今就为了心中的一个信念、执念。”乡镇干部轻飘飘地说出老人这些经历,在他口中,这些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信念?狗屁信念,不就是活着哇?活着不好吗?安安稳稳过小日子多好啊!”有一位干部说。
“你懂什么?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的想法一样,要是都这样,当年鬼子侵略我们时,早他妈完蛋了…”角落边有一位一直没说话的干部有点不高兴地说。
乡镇干部继续抹了一把汗,然后说:“我了解他,他现在确实就为了一口气!你看啊,以前他经常跑到在帝都认识的一些外省上访伙伴家里玩,一起在附近找事做,赚到点钱一起继续上访。他要不是为了口气,拥有这种信念的人做什么不能赚钱?我倒有点心疼他,但没办法,我要保护我的饭碗,就必须收拾他。”
正说着,有台车开过来了,是从院子里开出来的。
下车的是省纪委驻省工信委纪检组副组长,他和老人是一个县的,和眼前这一群来“抓老人”的干部都认识,这位巡防大队长还是他表弟。
“不用看了,我问了省纪委驻省委办公厅纪检组的朋友,他经过多方打听,上访者已经在迎宾馆和孙书记吃饭了,你们找个地方吃饭睡觉吧,我估计要明天才能把他接走了,你们总不可能在省委书记面前抢人吧?”这位副组长和大家一一握手后,便说。
眼看如此,这些人便准备离开了。
其实省行政中心门口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况,一排地方公安开着民用牌照的车子在这等着,等着上访者来“自投罗网”。
至于为什么他们能提前得到消息?
首先,群监控;其次,车票系统监控,只要一购票就能发现;再而,蹲点干部观察,邻居家反映情况,像一些老上访户,乡镇或街道甚至经常在他们身边安插一些“卧底”;最后,县里所有区域的治安探头报警。
所以,得到消息后,在道南,有些上访者经常人还没到省里,县里“接”他们的车就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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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书记和老人吃完了饭,肖俊俊这会送了张房卡过来。
“走吧,我们去房间坐着聊,今晚你就住在这,明天我让秘书安排车子送你回去。”孙书记带着老人起身离开,王成和郝伟跟在身后。
到了房间,关上门,一行人坐在套房客厅,随后孙书记问:“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了。”
老人“哇”地一声哭了:“孙书记,我奔波几年了,搞得家破人亡,您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领导…之前每一次都是被县里和乡镇的干部拉回去收拾:看守所关过、精神病院关过、也住过院。就是见不到能说了算的领导,县乡能主事的领导们都躲着我…”
孙书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老人似乎没有用纸巾擦眼泪的习惯,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过去。
王成内心很苦闷,他想起了小时候经历的一件事:因为啥,已经忘了,总之那会村干部总带人三天两头去村里某家拉牛、抓猪、拆屋顶,有一次还上演了全武行;最后,那家男主人喝了一瓶敌敌畏离开了人世间;很久之后,那位主管的副乡长退休了,曾经偷偷带着纸去那位男主人坟前扫墓…
有些时候,老百姓真的只需要个说理的地方,气顺了、讲清楚了理,也就没事了!可是很多人只是一位堵而不疏,问题自然越积越多。
老人哭了好一会儿,也许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了,这才慢慢说起了那些事。
“七八年前,村里要建工厂,就把我们家的老房子还有三亩地征收了,原本说好的补偿标准,结果只到了30%,左等右等,补助迟迟不下。我老婆就带着孩子去村支书家里问,村支书直接说“这钱就是不给你们,凭什么给你们,我是村里老大,我想给谁给谁”。”
“我老婆气急之下,就说要去省里告他们;村支书拉着我老婆的头就往墙上砸,我家孩子吓得就去拉村支书,被村支书儿子看到了,跑过来就往我儿子腿上打了一棒子,到现在我儿子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
“然后村支书就用拳头往我老婆后背、头,用力猛砸,我儿子说都听得到“砰砰”响…我老婆回来的时候,头上流着血,眼睛肿了,后背全是淤青,一咳嗽嘴角都是血。”
“当晚就报警了,结果派出所只是受案,没有立案,并以村书记已经道歉,行为显着轻微、不认为是犯罪而把案子调解解决了。可村书记根本没有道歉,就让村里其他干部送了一千块钱过来。”
“我老婆本来身体就不好,几个月后,因为长期愤懑,加上可能被打出内伤,就离开人世。再后来,我孩子也能自食其力了。从此我就无牵无挂,走上了上访之路,我不怕苦,就怕没地说理,就怕黑白不分。孙书记,我不是无理取闹,县里跟防贼一样防着我,可我真的只想要一个公道,我是普通老百姓不假,但我有尊严,我也是个公民,我也有法律赋予的一切权利。”
老人掏出了身份证,一看,老人六十还不到,但看样子已经七八十了。
孙书记神情严肃,他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