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副省长拿出香烟和打火机,也没有给王成发,只见他叼着烟,掏出火机,吧嗒一声点燃了香烟。
然后他挥了挥手,示意王成继续说。
“省长,首先绿农从去年账面趴着几百亿的现金储备,到今年就要资不抵债,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这里头有什么事?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敢贸然去救,万一出事儿了,问题就大了。”
“其次…其次。”王成想试试梁副省长的反应,但又不敢说。
“但说无妨。”
“省长,我这只是猜测啊,省里下了一个支持农业公司发展的文,第二天,绿农就来了个涨停,然后他们公司高管就抛光了手中的股票,他们抛完,就爆出这些事,我很难不去怀疑…不去怀疑…”
梁副省长的眉头有一闪而过的紧皱,被王成捕捉到了。
王成心里有底了。
“三农这个事我知道,是省里统一决策,都上了常委会。所以这个可能确实是你多想了,不过你多想也是很正常的,至于股票这事儿,可能是巧合嘛,这些高管可都是金融精英,鼻子尖着呢,靠这些想说明什么,似乎站不住脚啊。”梁副省长笑呵呵地说,不过笑容里显然没有了之前的豁达和从容。
王成已经明白了一大半。
“对,您说得对。”在和梁副省长聊天过程中,王成敏锐地感觉到了,梁副省长有问题。
“小王,我一直觉得你很优秀,你是个很务实的市领导,我很欣赏你,你前途不可限量,好好干。绿农集团的事你们要尽快出台相关措施,不要把这事儿搞到帝都那儿,不然问题就大了。家事还是尽量控制在小范围内,别让太多人、尤其是太多上级领导知道。你要统筹大局,要统筹兼顾,要抓大放小。”
王成就像一个学生,坐得笔直,认真地倾听“老师“的指示。
“我已经和省长以及常务沟通过了,省里准备先去绿农集团调研,等情况调查完毕后再说其他的。”
王成知道,梁副省长说的这些都不是重点。
果然,停顿了几秒,他才说:“你们那个国资委跳楼的副处长是咋回事啊?”
“据说涉及绿农集团一些事儿,我不太清楚,不过我认为那两位处长跳楼,都很可疑,有太多疑点了。”王成说完,梁副省长抬了抬手,示意王成暂停。
“法律是讲究证据的吗,这种不利于团结且没有证据的话不要说。你和我说没关系,但和别人说,我这是出于对你这个青年干部的关心啊。”梁副省长这一副爱才如命的样子还演的真的不错。
王成配合着演下去了,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演戏,却又都不戳破,继续忽忽悠悠演下去了。
“谢谢省长,真心很感动,您对我是真心的,我能明确地感觉到。您放心,这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办,我会严格按照原则办事儿的。也许是我想错了,对。”王成一脸严肃,那样子,还真以为他被梁副省长感化了。
梁副省长这才拿出一根烟扔给王成,这就是“先打一巴掌、再给颗糖”,不过王成向来不吃这一套。
王成接过打火机,帮梁副省长点上后,这才给自己点上。
“我是分管国资的副省长,安昌市国资委副主任出事了,我也很关注,你这个市长其实也可能会被追责,不过我会为你说好话的,你放心去闯,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梁副省长还拍了拍王成的肩膀。
王成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你为我说话?你猜我信不信?我就算信,你不是常委、不是主要领导,怎么为我说话?
“小王,安盛新区现在搞得一塌糊涂,你应该也听说了,这才一两个月,就搞成四不像了,办公大楼倒在建,其他工程呢?所谓的税收政策压根就没人信,你看安昌那几家原本划到安盛新区的企业,竟然又搬回安昌,搬到经开区了,我之前开了一个民营企业家座谈会,有几位直接说是看你王成的面子上才搬回安昌的,因为你的官声很好,很多人信你,你就是安昌的代言。”梁副省长给王成戴高帽子了,这让王成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都是大家抬爱,您这样说,我真的很惭愧,我没做多少事,但大家对我的表扬却有很多很多,实在名不副实。”
“你谦虚了,过度的谦虚可是骄傲啊!哈哈,对了,你刚说安昌市国资委副主任的自杀和绿农集团有关,具体是什么关系啊?”
王成不动声色:你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听说好像是钱可智和绿农集团存在不正当的巨额利益输送…”王成点到为止。
梁副省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一幕看的王成有点想笑。
“好,好,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一说,国资方面的事,我还是有发言权的。”
王成明白对方的意思,对方今天这次谈话:是敲打、是拉拢、也是警告、更是要求。
这种谈话就必须去揣测言外之意了。
当领导这么久了,这点子都分辨不了的话,那就真的白干了。
王成起身离开后,梁副省长还一脸意犹未尽地看着王成:这小子也不过如此,没那么不好拿捏啊!
工作这十八年以来,这样轻视王成的最后都被王成给收拾了。
王成刚上车,却看到常务的车开上了平台,他风风火火地下车,往办公室跑。
侄子想问什么,扭头一看王成在沉思,就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开出南门,看到几个人在南门口上访,其中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他高中同学。
这位高中同学其实在之前也提起过:以前在深圳企鹅公司上班,那会年入已经80多了;她父母觉得不稳定,逼她回来考公,她也争气,考到了县级市“上溪市”市委办的公务员,没几年提了街道办副主任;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却因为某突发事件,在被提拔的半年后锒铛入狱(传说因为“自愿”抗雷),那会她才29岁。
她父母几乎是一夜之间白了头。
王成让侄子把车停到路边,然后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