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太太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幼子,那个虽然行止乖张但从不过分的孩子,竟然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事来。
“他说要你给出二百五十两,才肯放你?”沈太太审视着面前这个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想知道这女孩子究竟有多大的胆子,胆敢在她的面前卖弄口舌。
苏杏点头:“是啊,我知道他是要我死了这条心,因为我肯定没有这么多钱嘛。”装傻充愣好像有点行不通,那么好吧,咱开诚布公,“他买我的时候,我跑了,本来我是想找个去京城的商队偷偷溜去京城躲着的,可我没想到找的竟然是他的商队。”
沈太太挑眉:“既然跑了,为何不回家?”
“回家干吗,回去了还得让我爹往外卖啊,如果我连都被卖掉了,将来谁去把大姐二姐找回来,谁养我剩下的妹妹弟弟?”说着,苏杏冷笑了一声,“现在家里就剩下两个孩子了,我爹娘一时之间也不好意思再接着往外卖,趁着这几年工夫,只要我能稍微赚点钱或者站稳脚跟,就能把我妹妹弟弟接来养活了。呵,就凭那么一对卖女求荣的父母,我可不信他们能把孩子教养到正路上去。”
忽然间,沈太太明白了儿子为何会买这个女孩子,或者说,这个女孩子身上有哪一点吸引了儿子。这个女孩子,当真不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虽然话里还带着一丝稚气,可更多的却是世故,与年龄不合的世故。
“太太,我是很真心实意的求你,求你跟那位公子爷好好商量一下,放了我……恩,好吧,这么说不太好听,那就当是看我不顺眼,把我给赶出门吧。”苏杏笑吟吟的说着让旁边两个丫鬟如何都不得明白的话,“我好歹也算有点手艺在身,出去混日子也饿不死的。至于那二百五十两么,我迟早会交出来的,你要放得下心呢,就直接赶我走,要是不放心呢,我就跟你写个欠条……”
她话未说完,门外一个可恶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杏儿你这孩子也真是死心眼,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竟也当真。”
苏杏低头翻了个白眼,你丫跑这里来,是怕我从你娘这里走通路子逃出生天吧。
沈墨进了门来,先是笑嘻嘻的和母亲请了安,这才轻敲了苏杏脑门一记:“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我岂能真的要你拿出那么多银子来,那样与敲诈何异?不过是怕你一人在外出事罢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京城乃是一等一的龙蛇混杂之地,你一个小姑娘家独身在外如何生活得下去。唉,你若真的以为我只是借故刁难你,那可真是枉费了我一片苦心了……”
你丫这一口气叹得好像老娘是咬了吕洞宾的那只哈士奇似的。
“况且,你家的情况我也略有了解,倘使我不将你买下,只怕你父母下次会将你卖给其他人。你不是也曾说过么,你父亲之前有过将你卖给半百老头的念头,而我,不过是尽我能力所及,救你一把而已。诚然,这世间纵有可怜人千千万,我也并不能一一救赎,可既然眼前有我能够随手施救的人,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你丫的是大华国中央戏剧影视学院毕业的吧?苏杏咧嘴,她简直有种错觉,仿佛这货的背后已经有圣洁的神光闪耀起来了。再看看那两个丫鬟,那两眼闪亮的简直要流泪有木有。
如果不是见识了沈墨是如何将玩腻了的邢苏苏随手当做人情卖给相熟的客人,苏杏怀疑自己会不会真的信了他这一套。
倒是沈太太听完儿子的话,欣慰的叹了口气:“墨儿,你果然没有让母亲失望。”说着,她握住了儿子的手轻轻拍着,笑道,“你虽然贪玩胡闹,但自幼宅心仁厚,你能有这份心,母亲便放心了。”
自幼宅心仁厚?,你说的是眼前这个黑心小人么?苏杏抿了抿唇,这货是自幼就这么刁钻阴险么。
沈墨笑得很温和,轻轻为母亲梳理着衣摆,嘴里说道:“母亲放心,作为沈家幼子,儿子肩上的担子比大哥轻了许多,但儿子始终是沈家人,一言一行无不代表着沈家,儿子行善,自然是沈家积德,这一点,儿子心中始终清楚的。”
“好孩子,你说的很对。”沈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转到一边站着不吭声的苏杏身上,淡淡的说道,“如今,你可明白了你们爷买你的缘由?他如此为你着想,你若还误会着他,那可是不识好歹了。”
呸,你才不识好歹,你全家都不识好歹。苏杏心里暗暗磨牙,可脸上也只能先挤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感动笑容,连连点头道:“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我一路上都在害怕呢,他怎么也不跟我讲清楚呢,他要是跟我讲清楚,我一定会乖乖的跟着他,好好的听他的话,伺候他,不敢跟他顶半句嘴。”
“你现在知道却也不晚,今后可万万不能再胡思乱想了,知不知道?”
苏杏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乖乖的低头应下一个“是”字。喵的,她倒是想试试看惹毛沈太太这个boss,会不会落得一个“这小丫头片子不识抬举,来人,给我赶出门去”,可沈墨那一串儿宅心仁厚的话搁在哪儿,再赶她出去,不就意味着沈太太是要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丢到龙蛇混杂的京城中等死?所以,她很可能会落得一个“给我好好的管教一番”的下场。
妹的,沈墨,你丫不愧是专业混后宅的,特么给我等着!
“墨儿,既然误会都解开了,母亲也就放心了。”沈太太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幼子,看他倚在自己身边露出温和的笑容,笑道,“你之前说要将她收房一事,只怕也是玩笑话,不过,你确实也不小了……”
谁知沈墨打断了沈太太的话,看了眼苏杏后,正色道:“母亲,那句话,却也不全然是玩笑话而已。”
如果不是对沈墨的阴险早有心理准备,估计只这一句,苏杏就能原地跳起来。
“为何?”
“杏儿这孩子虽然年幼,但经历坎坷却始终坚强执着,不论面对何等困境都不曾妥协,这般心性确实让儿子折服。儿子出身富贵,自幼包裹在绫罗锦缎之中,而身边的侍儿不说锦衣玉食,却也不是穷苦人家能比的。倘使儿子身边能有一朴实无华之人,时时如明镜般提醒自己脚踏实地坚强勇敢,想来儿子定能更加清醒,不会在富贵红尘中迷失自我。”
沈太太看着儿子,许久之后才说出话来:“墨儿,你确实长大了,想得长远。”
苏杏握拳,你儿子哪儿是想得长远,他是舌头太灵活了好吗!
从沈太太做居的宁安院出来时,苏杏的脸色何止是一个黑所能形容的?先前好歹沈墨还半真半假的给了她一个二百五十两银子的脱身借口,可现在呢?沈太太一句“误会”就彻底把那二百五十两银子给抹了,她想要脱身还得再另想办法。
而且,沈墨这一番舌灿莲花的说辞,还特么的把她两年之后收房的命运给定下了。
面对苏杏的怒视,沈墨只是微微一笑:“我本来已经答应你暂且不提收房之事的,奈何……”
“奈何我非要找死,跑到你娘跟前去告状,是吧?”苏杏根本不用去想,等她回去之后,墨轩里头那群女人会用什么眼神看她——就算她不说,沈墨不说,可收房这事儿怎么能瞒得住?沈太太跟前还搁着俩丫鬟呢。
你们娘俩这是要玩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