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粗使丫鬟死了,究竟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似乎,除了墨轩的人知道以外,其他各房各院都一无所闻,或者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粗使丫鬟的存在
苏杏受了大少奶奶训斥,这是证据确凿的,甚至,因为这个,大少奶奶还被太太小小申饬了一番。苏杏落水,刘青儿下水去救,这也是证据确凿的,甚至,为了救苏杏,刘青儿也差点遇了难。
“没想到你们两个那般矛盾冲突后,你竟对她还如此尽心,可算是仁至义尽了。”沈墨含笑看着刘青儿,似乎被淹死的确实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
刘青儿猛然跪下,低着头道:“回爷的话,青儿知道外人多有怀疑是我害了杏儿的,但青儿绝不会做这等蠢事。”
“蠢事?”
“是的,蠢事。青儿大胆,今日便信口开河一番。爷买来我们这许多女子,并不如外人所说那般不堪,不过是拿我们取乐罢了。如今爷一心想看青儿与杏儿相争,既然如此,青儿如何会加害杏儿?若是没了杏儿,青儿一人能与何人相争,又如何能取悦于爷?所以,我去救杏儿,并不只是为她那条性命,更是为了自己。”
沈墨轻轻颔首:“你说得不错,若是没了她,你一个人留下便就无趣了。”
刘青儿心里一喜,小心的抿紧了唇,不让自己有半点纰漏。
杏儿,对不住了,虽说没了你与我相争相斗,爷会觉得我无趣些。可还有一个素兰在不是么,将来,爷也会再买其他女子回来。应付那些女子,总比应付一个已经得了爷注意的你好些。杏儿啊,你总说斗蛐蛐玩,要两只勇猛的蛐蛐儿才行,可在这墨轩里,同样的人,却是有一个就足够了。
“青儿啊。”
就在刘青儿心中暗喜的时候,沈墨忽然开口:“你看得很明白,没了她,你一个人留下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话里隐含的语气让刘青儿突然感到些许不安。
“所以,现在没了她,你一个人还留下做什么呢?”
刘青儿惊得猛然抬头,圆睁着眼睛看向沈墨,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可沈墨只是偏过头去,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幽然叹道:“她不是会寻死的人。”
那丫头,不是会寻死的人,更不会因为被人斥责几句就寻了短见。她是个刁钻古怪又算计精明的女子,岂会舍得因为几句话就丢了性命?她说过,天再黑也有亮的时候。所以,无论落到何等境地,她都应该会去等天亮起来的那一刻。
只可惜,不想死的人,却死得这么轻而易举。
目光转到呆愣跪在地上的刘青儿身上,沈墨摆摆手,笑道:“青儿,如今没了杏儿,留着你确实没什么意思了,放心,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好去处的。”
刘青儿终于惊醒,挣扎着爬到沈墨脚下,摇头哭道:“爷,青儿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你怎么能这样待我……”
“为什么不能呢?”沈墨歪着头,很奇怪的问她,“你是我买来的丫鬟,我们签过卖身契的,我为何不能处置你?我将你转送他人,或者转手卖出,犯法了么?”
当然没有犯法。
刘青儿望着沈墨,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比落在苏杏身上的更多。可是,那些眼泪打动了救人的婆子小厮,却对沈墨无济于事。
“说起卖身契,我却忘了。”沈墨探入袖袋,从中摸出一张纸来,摇头笑道,“那丫头的卖身契,我一向是随身携带的,唯恐放在别处被她给翻了去。”旁的人,他自是没有这等顾虑的,因为,旁的人根本不会来寻这张纸。
爷竟然那么看重那个丫头?刘青儿泪眼朦胧中,似乎看到沈墨一脸疲惫的合上了眼睛,可当她抹去眼泪再看去时,沈墨仍旧是一脸闲适的笑容。
“如今她人虽不在了,这卖身契也就没用了,我留在身边,权且当做睹物思人也罢。”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只是,看着这张卖身契,沈墨不能不想到那个半大少女为了这张薄薄的纸而与他百般周旋的模样,狡黠算计全都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他原本以为,她会是他的灯,却不曾想到这么快就熄灭了。
她说过,人能活着,干嘛要去寻死呢,活人寻死容易,死人想活是连梦都没的做。
罢了,留着这张卖身契,待到他百年之后,再去地下嘲讽她吧。而眼下么……正如她所说,既然能活着,干嘛要去寻死呢。
只是,不知道她在那乱葬岗中,究竟冷是不冷呢?
苏杏冷吗?废话,她能不冷吗!
因为没有任何亲人,苏杏的尸身被捞起后就很快被送出了沈家——马上就进腊月准备过年了,谁乐意把这么个死人搁在自己家啊。有亲人的自是可以送到亲人家里,可像这种什么亲人都没有的,只能用破席一卷丢乱葬岗子上去了。
苏杏死了吗?在某种意义上,似乎是的。
在水中失去意识的时候,苏杏忽然就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似乎挣脱了什么枷锁。回过神来,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飘在水面上了,而自己的身体浸在水里,刘青儿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将她的身体往水中踩去。
靠,你踩归踩的,别特么踩我脸!
苏杏怒目,同样抬脚去踩刘青儿的脸,却发现做为一只鬼,她真的是没有脚的。
再然后,刘青儿被人拉出了水面,“昏迷”了半晌才被人晃醒,又干咳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一句“杏儿还在水里”,被她断断续续的说成“杏,杏儿……杏儿她……她还在……在水里……”。
演技真是相当不错啊,原来演技派都投生到古代去了。苏杏轻轻挠着自己的下巴,为现代影视业的没落感慨不已。
随后,她就看到刘青儿抱着她的身体飚演技,还用无比精湛的演技一次次阻碍了小厮想要救她的举动。
喵的,她也想冲回自己的身体掌握主动权啊,可问题是,无论她怎么往里冲,可总有一层看不到的隔阂将她屏蔽在外。
“这就是生与死的屏障么?”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人抬走,已经死过一次的苏杏并没有歇斯底里或者崩溃痛哭。
至少,她现在还存在着,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