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安大营中,祝光在昏黄的灯下看书。
书页越来越模糊,上面字体似是跳跃,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兵法《几策》,讲述军争之策,心烦意乱的祝光感觉头昏脑涨,疲倦的仰靠在椅子上,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闭目养神,疲倦的进入梦想,在梦中,跌昂起伏的人生一一浮现。
家徒四壁,生活无以为继,被卖身为奴,母亲流淌的血泪,面部刺字,发配老水地,血与火的战斗,战友纷纷倒地,浑身鲜血,高举战刀,野兽般的欢呼,微上治的笑脸,当梦到染血的微上治满身是血的前来索命时,吓得从梦中醒来。
借着朦胧的灯光,他看到铜镜上映照的面孔,上面用墨刺的“不负微”,深入肌理这几个字就如同针扎在心上,感觉这就是在赤裸裸的羞辱自己。
“大帅!”守值来到身边,低声言道,“微家大公子已在正堂门口守了整天了,如此下去,怕是不好,大帅若是不见,我就去打发了他。”
“不用大帅亲自去打发了。”季寿进来,拎着中权血淋淋的头颅,“我替你打发了,看他站在那里整整一天了,怕他太累,就让他长眠了。”
“大帅还是明事理的!”许无终的妩媚声传来,“若大帅宣他入帐,现在怕是两颗人头了,你不赶他,公上不怪你,还欣赏你,但有二心,公上该不高兴了。”
祝光感觉后背丝丝发凉,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恐惧。
高大雄伟的浦安城墙上,初夏的风有些炙热,可是微上治依然感到浑身冰冷,木然的看着城下骑兵耀武扬威的来回奔驰,这么炎热的天气,鸿湛的尸体怕是爬满蛆虫了吧!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担忧这个。
微中量看到父亲花乱的胡须,苍白的面孔,眼中的红丝,知道又是彻夜不眠,小心言道:“陈大人在勾陈殿等着父亲,说是代表公上来安抚众家族。”
微上治轻哼,轻蔑的言道:“公上,这个贱子也自称公上了?”
中量还是陪着笑脸,“父亲,公孟家、崔家、程家都已去了,若是我们不去,惹怒了公上和陈大人,加上这几天落井下石,怕是后果难料啊!”
微上治冷冷的看着中量,“公上?陈大人?这个贱子许诺了你什么?”
中量心虚的躲避父亲的目光,“父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你大兄他们走了四天,若有结果,最晚也在今日了,怎么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到中权,微上治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腿也不听使唤了。
“大兄可能在等待机会。”中量宽慰着父亲,心中却是丝丝暗爽。
好像无边的暗夜中看到一丝光亮,微上治眼神突然清亮,安慰自己道:“是啊,你大兄做事谨慎,不会轻举妄动的,一定是在等待机会。”
“不管大兄能不能回来,父亲都要保重身体。”说到这里,中量似乎想起来什么,“司直将军,许无终大人说了,改日定要前来拜访父亲。”
“哎!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啊!”微上治叹了口气,望着变幻的白云,双眼禁不住的噙满了泪水,“天道好还啊,难道说?真是有苍天神灵!”
“伯父,若真有苍天神灵!”中量双手合十,向着兵主雕像俯身行礼,“兵主定会保佑我们微家繁荣昌盛的!我们夏日熬药,冬日施粥,修桥铺路,建校立庙,谁不说我们微家是大善之家。父亲也常教导,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你可知道,那个雅园的人妖为何来我们微家耀武扬威?”微上治眼中露出愤恨,“你可知道,这个许无终,为什么对我们微家有这么大的仇恨?”
中量知道其中必有不为外人说的原因,赶忙问道:“还有隐情?”
“你大兄年轻时也风流过,和雅园的女官暗结情愫,还想为她赎身,可你大兄是官场中人,不能为此污了名声,为父就棒打了鸳鸯。那个女官为此疯疯癫癫,逢人就说许公子,就是你大兄的化名,会来赎她,那时,我们不知她有了孩子。你二兄怕她胡说八道,损了我们微家名声,就让她坠楼而死。”
中量有些不解,“父亲,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啊。”
微上治一字一顿的言道:“那个孽子……就叫……许无终!”
中量心中惊骇,没想到还有这故事,“为何不早早除去他?”
微上治眼中露出无穷懊悔,“你二兄屡次想除了他,可他从不提我们微家,似乎并不知内情,麻痹了我们。后来又净身为奴,更是卑微到了尘土,一个人妖,能掀起什么波澜?伯父怕生事端,为他人所用,也就放过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个孽子竟然心存怨毒,隐忍不发,到了最后,才给我们微家致命一击。”
这时候,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为首的是缙云仁,只见他手持大剑,走了过来,不容置喙的口吻言道:“陈大人让你过去一趟。”
中量搀扶着父亲,走下城墙,“将军,我这就陪着父亲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