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合欢树遮蔽的宝棚中,赌徒们拥挤推搡着,围在丈大榆木桌前。
此时的他们,屏住呼吸,紧张的盯着赌桌上呲溜溜转动的骰子。
“大、大、大、大...”押大的赌徒同声大喊。
“小、小、小、小...”押小的赌徒也不甘示弱。
两边声音针锋相对,此起彼伏,赌徒激动的嗓子都喊哑了。
三个骰子在桌面急速转动,过了片刻,两个骰子都已经停下,都是三点,桌边的赌徒兴奋的拍着桌子,希望能把骰子震动到自己希望的点数上。可是,骰子哧溜溜的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三点上,庄家大喊,“庄家通吃。”
看到庄家带着得意的笑容,用木挡将刀币都刮走,子敦面如死灰,刚才的已把全部身家都押上了,还是未能翻身。在这里玩了些时日,总感觉太过邪门,不管大小,庄家总能大杀四方,输红了眼的子敦趁着庄家不备,伸手抢过骰子。
庄家一看骰子被人抢了,大惊失色,厉声大骂,赶紧喊来护院,就要把子敦架出去,子敦确定骰子有问题,拳头朝着骰子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骰子应声而裂,灰白色的圆珠滚了出来。
大家惊讶的盯着滚动的圆珠,惊呼起来,“是流珠!”
这是赌场中常用的作弊手法,把骰子镂空,灌注水银,用锡封住,庄家就能控制点数大小了。愤怒的赌徒见庄家作弊,围住赌桌,庄家一看,大惊失色。
幸亏伙计反应及时,赶忙喊道,“我们大当头也不知这骰子是这种烂货,也被蒙骗了!这样吧,老少爷们,钱大家都拿回去,我们赠二两银子,如何?”
看到赌徒还是一副生吞活剥的样子,大当头赶紧改口,“每人五两。”
喜滋滋的拿到钱后,子敦出门不远,见十多个恶汉朝着自己奔来,一看就是寻仇的,见势不妙,便奔着胡同逃跑。恶汉们熟悉地形,大呼小叫的把子敦围住,叮叮当当的打了起来。子敦寡不敌众,被牛皮绳紧紧捆住,押回宝棚。
为首的恶汉大喊道:“田大当头,我陆天廷就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肥胖敦实的中年人就是宝棚主人田大当头,来到子敦面前,气急败坏的大声骂道,“你这个龟孙,三个月前从老子这里借了二十两银子,也该还我了吧!”
子敦知道他故意栽赃自己,愤恨的看着他们,咬牙切齿的说道:“老龟,你最好现在把小爷我放了,十两银子赔情,这事就算过去了。”
被子敦的傲慢和挑衅激怒,见对方不但不求饶,还放出狠话威胁自己,要是轻易的绕过了他,以后在这里还怎么混,陆天廷上前就是狠狠一巴掌。
子敦脸上顿时有五条血色手印,陆天廷轻蔑的言道:“吆,狗日的,口气很大啊,看来让你长个记性,下次见了,知道该怎么尊重你陆爷爷。”
“老龟,莫欺少年穷,不怕小爷那天宰了你?”子敦眼中冒火,狠狠骂道。
“有点意思,山不转水转,这话不假,等你有那个本事,爷跪着过去给你赔罪。”陆天廷笑嘻嘻的,宛如看着手中待杀的小鸡,“拿本爷的鞭子来。”
握着小弟递过来的鞭子,陆天廷掂了掂分量,“锅里煮鸭子,就剩下嘴硬了,现在就让你尝尝陆爷这鞭子的味道。”转过头去,得意言道:“田大当头,咱们说好了,一两银子一鞭子,今日抽他十鞭,给你出出气,让他知道有钱不还的下场,其实我也最恨这种没钱滥赌,欠债不还的杂碎,见了这种人,就想抽他。”
子敦一口血痰冲着陆天廷吐了过去,红着眼睛看着他,“老混种,今日你这个驴操的有种就抽死小爷,要不让小爷活过来,就弄死你全家。”
田大当头赶紧提过一桶水来,将陆天廷手中的鞭子接过来,扔进木桶中,笑嘻嘻的说道,“陆兄,干抽多没有意思啊!先把鞭子先泡泡,让他先晒会儿太阳,去去他的油,今日我陪陆兄多喝几杯,等喝完酒回来,这鞭子泡的也差不多了。”
“大当头,加了水,就要加钱了。”陆天廷知道田大当头想借自己的手打死子敦,见子敦眼中闪烁的狠厉,他怕这个贱命无赖报复自己,便存心打死对方。
“一鞭子二两,我付得起这个价,陆兄尽管放手去打。”田大当头知道这种烂赌鬼的贱命根本不值钱,就是打死他,也不过是破费点钱财打点衙门。
“那好,那我就给他十鞭子。”陆天廷有信心十鞭子抽死子敦,他的鞭子看着是麻绳的,但是里面包裹着铁丝,一鞭子下去,就抓出来深深的血印。
“要用心打,不用心,可不给钱的。”田大当头言道。
“包你满意,咱是收钱办事的人。”二人相视而笑,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来人,把他给我扒光了,拖到门外,绑在那棵柳树上,让大家也好瞧瞧热闹,就我们几个人看,多没有意思啊,要有福同享嘛!”陆天廷想借此立威。
陆天廷身边闪出几人,将子敦架了出去,牢牢的绑在柳树上。
田大当头对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拱手道:“各位乡亲父老,不是我田某欺人太甚,实在是这小子可恶,赌场无父子,要愿赌服输,这小子输了钱,不但不认账,还砸了我们宝棚,打伤了我们伙计,今日我就替乡亲们教训教训这小子。”
“好!”陆天廷大笑着起身,看起来很有豪杰的派头,冲着周边的众人拱手,“既然父老乡亲们都在,那我陆某献丑了。”说着,将浸泡在水中的鞭子抽了出来,忽的一下展开。这鞭子有三丈多长,鞭梢在地上滚动,沾满泥沙。陆天廷存心卖弄本事,用力将鞭子舞的迅疾,沉重的鞭子顺势抽起来,如同长蛇游动。
周边看热闹的人群传来了阵阵喝彩声,“好鞭法!”
“啪”的一声,鞭子出手,冲着子敦而去,落在子敦的后背上,只听“嗤啦”一声,宛如撕纸裂帛的声音,子敦后背皮肤被撕裂,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田大当头,这一鞭,你可满意?”陆天廷指着血痕,大声问道。
田大当头看到子敦被打的鲜血淋漓,很是解恨,翘起大拇指,大声恭维道:“好,陆兄不愧是神鞭,就这伤皮不伤骨的本事,天下就没几人能会。”
“哈哈……”陆天廷大笑,“刷刷刷”的迅捷抽出三鞭,子敦背上顿时浮现出三条深深血印,围观众人看的心惊肉跳,没想到这鞭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啪、啪、啪”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了下去,子敦的后背血肉模糊,有些胆小的观众唯恐出了人命,牵连其中,有些人不忍直视,赶紧离开。
“七!八!九!”子敦死死咬住布条,双眼血红,保持一丝清明,默默地数着。
只听到尖风呼啸,耳边隐约传来撕扯皮肤的声音,虽然心境明熙,可身体没能承受住这撕心裂肺的疼痛,随着又一鞭子落下,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十鞭子,打的好,刚好还有口气!的确是鞭中圣手啊!巨嵎城的仓公也没有你这好手段,想让人生就让人生,想让人死就让人死。”田大当头说着,将沉甸甸的钱袋递给陆天廷,陆天廷接过来,掂了掂分量,顺势收入怀中。
田大当头对手下伙计大喊道:“将这个龟孙扔到臭水沟里面,他娘的,害得老子今日破费了一百多两银子,就这种丐儿,都能买好几个,今日不打死你,算你运气。”几个伙计上前,将血肉模糊,不省人事的子敦扔在了臭水沟里面。
几个伙计,褪下裤子,子敦在模糊中,感到脸上热乎乎的……
“大哥,醒醒,醒醒……”子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遥远的天边召唤自己,费力的睁开鲜血糊住的眼睛,看到了站在身边的朦朦胧胧的三人。
“大哥醒了,大哥醒了!”子玉的激动的跳了起来,转向正在煮药的老人,巨嵎城中着名的神医仓承晔,“还是神医厉害,能让大哥起死回生。”
“想让人生就让人生,想让人死就让人死。”仓公满脸含笑,冷哼一声,“我和那些混蛋不一样,我没有让人死的本事,我只有让人生的能耐。”
“神医,我给你老磕头了。”子玉赶紧跪下,给仓公磕头。
揉了揉眼,子敦这才看清楚仓公,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面黄肌瘦,獐头鼠须,和心中的神医完全不吻合,虽然全身火辣辣的难受,却要挣扎着爬起来。
“别动。”仓公赶紧阻止,“你身上还扎着金针那。你小子身子骨好,福大命大,被打成这样,还能缓过劲来。”边说边拔出金针,“这鬼门十三针果真不同凡响,竟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要不然你现在就转世投胎去了。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本书?”说着,拿出一本书,喜不自胜的说道:“我以为这本书失传了那。”
见仓公喜欢,子玉赶紧说道:“神医只管拿去就是,我们留着也没用。”
仓公想起昨天那枚丹药,“子敦,昨日救你时,你的小兄弟情急之下,拿出了玉瓶装的丹药,这枚丹药芳香四溢,人间难得的绝品,要不是老朽占了你这本书的好处,定会收下,这丹药用酒化开服下,救了你多半条命。”
子敦声音嘶哑,“神医,救命之恩,也不知该怎么报答。”
“我们是医病不医命,也是你命不该绝,竟让我发现这本书,可见冥冥自有天意啊!老朽刚看到你时,也不知所措,生怕医死了你,坏了名声。” 仓公指着子玉,“你的小兄弟跪在我医馆半天,老朽感其心诚,才过来的,算起来,也是你的小兄弟救了你,以后可要记得他们的好。”说着,手上不慢,将金针拔了出来。
“老朽留下百两银子,算是买了这本书。”仓公说着,留下大包银子,挥了挥手中的《鬼门十三针》,“这本书就归我了,说起来咱爷们也算有缘,人生际遇,妙不可言啊!子敦,人贫志气存,男儿当志强,岂可碌碌无为,任人踩在脚下。”
子玉赶忙将银子还给仓公,惶恐言道:“这本书分文不值,神医只管拿去,再说这几日,耗费了不少的好药材,贵着哩,没让我们交钱,就要给你磕头了。”
看到对方坚决不收银子,仓公颇感惊讶,“看来小觑了你们,我拿你们做丐儿,你们却拿着自己做汉子,仗义疏财,倒有几分好汉的样子,好,自助者,天助之,自重者,人重之,即使如此,我可不能小觑了你们!”说着,将银子推了过去,“我做人五十余载,无愧于心,这本书对你们分文不值,对我可是千金不易。”
仓公凝视着子敦,“老朽懂点摸骨相面,刚才给你扎针,看你小子斗胸龟背,蜂目长准之貌,将来贵不可言!人生志气立,大行功业昌!何不投身军门,建一番功业?”说着,从药箱中拿出纸笔,挥笔写下书信,递给子敦,“拿着这封引荐信,前去老水地的双沟堡,找岳化中将军,就说,有个叫仓承晔的人前来找他。”
子敦接过信来,大喜不已,不顾疼痛,赶紧起身,叩首拜谢仓公。
收了三个头,仓公将子敦扶了起来,“小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说跪就跪,男人的膝盖骨还是硬一点好。你们要是真打算报答我,就活出点人样来,让别人也知道,我仓公也救了个大英雄!”说着,递过去一大包药,叮嘱道:“这是金疮药,每天换洗两次,一定要用烧过的温水冲洗干净再上药,直到结疤为止。”
子玉心情有些忐忑,“我们是丐儿,岳将军能见我们吗?”
仓公心情不错,“说起这个岳将军,当年颇得大司马的赏识。”
子玉有些受惊,“是不是说书人口中那个叛乱伏诛的大司马?”
仓公点点头,“有幸和他共事十年,算得上老相识了,可惜,天不赐福……老朽当年在元镇做过数年方技,岳将军当年不过是个佐领,作战就像个二愣子,恰好我救过他几回,这点面子他还是给的,何况你们投军报国那。”仓公背起药箱,出门而去,远远声音传来,“他日能成顶天立地的汉子,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