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乘船,前去诸位首领的所在地,狸丘。
狸丘是片片孤岛组成的,各岛上都有小镇,通过小舟联系在一起,这些小舟轻便细长,吃水很浅,很方便在沼泽地中穿梭。泛舟小河道上,鱼儿等在清澈见底的水中欢快的游动,高大的水杉和弯曲的水柳在水中倒影着美丽,水边白鹭悠闲的踱步,不时的叼起小鱼享用。破开睡莲和蒲草,小船抵达了鹭港的灰鹤堡。
灰鹤堡用夯土搭建,高大厚重,堡上聚满了栖息的灰鹤,为了迎接圣驾而修缮。岑祖林有感而发,“飞来云中鹤,灰堡着锦络,仙门竟不去,当是恋恩波。”
前来迎驾的李天佐笑道:“圣上身边都是大才啊!”李天佐五旬有余,面黑身小,唇方口正,额阔顶平,身穿青袍,倒像是儒雅的文士,颇有气度胸襟。
相土原点头,“天下英才在皇领啊。那是我们这些偏乡能比的。”
“相氏”这个姓氏来源于前朝祭祀,据说祖籍在漠林,云中南侵时,因献出拒马关有功,被云中所扶持,成为一方势力。相土原胡须俊美,人称“美髯公”,四十多岁,身体微胖,披挂金黄战袍,绣着上水下土的家徽,很是威武。
相土原是前任总管相亶家的二儿子,他的哥哥想纳师苑春为妾不成,对广川很是敌视,相土原便结盟广川,刺杀了哥哥相土本,得以继承总管职务。
在众人簇拥下,皇帝来到大厅,高坐主位,众人单腿跪拜。
见众人如此,皇帝没有介意,只是淡然一笑,示意众人平身。
岑祖林高声宣旨,很是简单明了,加封相土原为大泽总管,李天佐为大泽总领,师野臣为大泽总理,至于谁大谁小,谁来统辖,也没具体交代。
目光扫过师苑春时,皇帝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兕牛城的扈六娘和眼前的师苑春比起来,真是萤火至于皓月,虽然都是女中豪杰,却也是云泥之差。
师苑春抬起头来,迎着皇帝的目光,笑了起来。
恍惚间,如同见到了大司马师辰善,追忆往昔,禁不住的言道:“你眉宇之间最像你的父亲,最是傲然不群,斯人已去,朕只有追忆这位老友了。”
师苑春娇声言道:“圣上认识家父?”
“喊我舅舅便是。”皇帝笑道:“令尊常常出入太子府,我们便无事下棋。”
师苑春好奇的问道:“皇舅,家父下棋好吗?”
回忆起过往,皇帝不由的露出微笑,“令尊下棋总爱耍赖,爱悔棋。”
师苑春想起行嘉,有些不好意思,娇羞言道:“其实,我下棋也爱悔棋。”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让气氛便轻松了不少,就不再如同刚才那边拘束了。
皇帝有些伤感,“朕的朋友不多,令尊算是一个,朕还会时时思念他的。”
见到皇帝提及师辰善,梁兴奴对大家言道:“快到午时了。”
岑祖林也是一团和气的言道:“诸公,该尝尝你们大泽的特产了。”
众人说笑着,纷纷落座,相对兕牛城,这里的宴席要简陋的多,多用沼泽鱼制作,有两道菜,让大家感到别样的味道,一道是熏鱼,另一道是酸菜鱼。
“陛下!”相土原指着陶盘中的熏鱼,“这熏鱼可是我们大泽的特色菜,我们大泽少盐,百姓就不腌制鱼干,而是用烟熏来制作鱼干。”指着盘酸菜鱼,“这酸菜鱼是大泽特有的,我们这里天气阴湿,家家用白菜腌制酸菜,花鲢虽然多刺,但是鱼头肥嫩,肉质鲜美,这酸菜和花鲢搭配,也是我们这里的家常菜。”
“我们这里就是鱼多,什么鲤鱼、狗鱼、鲶鱼、草鱼,泥鳅,鲢鱼,应有尽有。”李天佐言道:“靠水吃水,有这些沟沟洼洼,也能过得衣食无忧。”
“你是马扶公吧?”皇帝对着下座沉默的高大武士问道。
“是的,陛下。”马扶公有点吃惊,皇帝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的过往,朕也有所耳闻,细究起来,也不是你的错,都怪邕国的贪官污吏,若他们能尽职尽责,邕国应添一栋梁之才,结果……哎!”皇帝叹息一声。
安侍国适时的拿出份帛书,交给了马扶公,“这是圣上赐予的。”
马扶公赶紧双膝跪下,恭谨的接了过来,尴尬的言道:“小民不认字。”
“这是赐予的赦免书,盖着皇帝的宝印。”安侍国对马扶公解释。
“马扶公,你只要拿着帛书,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的。”皇帝微笑。
马扶公心头一热,对皇帝恭谨的三叩首,“小民叩谢陛下天恩。”
安侍国上前将马扶公扶起来,“陛下已经将当年的那些刁吏制裁,还你的清白了,马将军你沉冤得雪了,以后不论去那里,都不用担心了。”
马扶公掉下眼泪,“小民无以为报,望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哄笑,皇帝却是肃然道:“马扶公,你满含真诚,朕接受你的祝福。”
知道这是皇帝有意的笼络马扶公,在大泽里插入一根钉子,这隐隐的让相土家不快,便岔开话题,“陛下,这饭菜简陋了些,望陛下原宥。”说着,就上前敬酒,皇帝饮了几杯酒,心态不似开始那般拘谨做作,和众人也聊的多了。
看到师苑春,皇帝言道:“你的小名是不是君美?”
师苑春气度雍容,淡然回道:“是,皇舅,这是家父起的名字。”
“君子不蔽人之美,而成人之美。令尊和朕的胞弟经常拼酒,两人都是不肯认输的性子,喝的酩酊大醉,在猎苑吼歌,搂抱着称兄道弟。”想到这两人酒后失态,在自己面前冲天撒尿,皇帝禁不住的感叹道:“二十多年了,那时,我们还都年轻!令尊虽然攻下元镇,将我们皇领逼退千里,但令尊可是真英雄,好汉子!”
师苑春很是感动,“皇舅有这番评论,家父在天之灵,肯定很欣慰。”
梁兴奴言道:“圣上不拘泥于世俗,对英雄很是赏识,令尊骁武精悍,沉鸷有谋,臣也多有接触,的确是英雄了得!可惜,公之英威,不能为国,圣上多次有言,若能兄弟和睦,相忍为国,何至如此,每每谈起,也几多磋磋。”
“令尊若能藏精于晦,养神于静,他们两兄弟也能和睦相处。”皇帝取下一块玉制腰牌,赐给师苑春,“君美,这是朕的玉牌,若去中都,别忘记到皇宫拜访舅舅。”想起了在梁国的儿子璟文,心中暗想,“君美这孩子,倒是很配璟文。”
众人都善意的微笑,也都羡慕皇帝对师苑春的厚爱。
皇帝问相土原,“相土总管,这大泽有多少人?”
李天佐回道:“大泽有四百多万。”
皇帝颇为吃惊,“竟有四百万之众,人说北方富庶,果然如此。”
皇帝很是平和,和众人聊着家常,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