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
大家似乎是把战败的郁闷发泄在了饭食上,一顿饭下来干掉了半只猪,两大桶红薯米饭以及难以计数的青菜,吃完了还把原因归结在了菜太辣!
安靖是无辣不欢的,这个年代没有辣椒,他只能玩命放生姜。辣味儿都差不多,就是吃多了容易上火反胃酸。
原本安靖以为大家可能接受不了猪内脏,哪知道爆炒肥肠反而成了最受欢迎的菜,看着杜弢吸溜肥肠的样子,安靖都有点儿反胃。
酒也喝了不少,回是肯定回不去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所有人里面也只有朵儿还能强撑着保持清醒,这倒不是因为她酒量最大,而是朵儿接触烈酒最早,并且没少偷喝。
这酒量算是练出来了。
安靖让朵儿把那几个女将弄进了屋,至于那帮臭男人,懒得管他们,就在院子里躺着吧,反正百越人在地上也睡习惯了。
安靖将一帮醉鬼交给了福顺去照顾,自己走出了家门。
亥时已至,明月当空。
安靖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水泥路上,影子拉得老长,显得分外孤单。
“小黑,你究竟去哪儿了?……”
看着日益繁华的明月镇,安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与小黑漫步于月光下的情形,宛若就在眼前,却又如此遥远。
如今,安靖的种田大业终于拉开了序幕,可是最懂她的小黑却不见了,这让安靖种田的劲头都低了不少。
作为巫神正使,安靖也有十名神仆,如今这些神仆也一个个都被安靖派去巫族打听小黑的行踪去了,只是几个月过去,他们一个也没回来。
沅水平原四周的山寨经过两个多月的恢复,如今的规模已更胜从前,但驻守在那里的百越将领安靖一个都不熟悉,这应该是百越内部经过权力斗争后的结果。
安靖熟悉的这批东百越将领如今都成天在明月镇厮混,也许是无奈,也许是倦了。
安靖没有细问,这样挺好的。
让安靖意外的是,他击杀巫王子和水祭司的事没有激起半点浪花,就好像这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人提起,更没有人追究。
巫王只是重新又派了一个王子去沅水平原那边镇守。
弄了半天巫王的儿子可能还挺多,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也是草包。
安靖没理会这事儿,甚至都没有过去与那个巫王子打照面,沅水平原那边一直都是谢敦应付着的。
据谢敦所说,新来的巫王子看上去非常年轻,温文尔雅的,挺和善,对怀州郡府的行动异常配合。
安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笑面虎要比莽夫难对付的多。
新来的巫王子不但没有提安靖杀巫王子和水祭司的事儿,反而一直让谢敦带话来明月镇,说他会择日前来拜访安靖。
安靖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而这巫王子也一直没有现身。
安靖走了不到两里路就有点儿累了,心中的烦闷也越发旺盛。猛一抬头,安靖看到不远处一栋房屋中还隐隐闪烁着火光。
安靖长叹一声后向着火光处走了过去。
有些事迟早还是要解决的!
火光是从一栋二层小楼中散发出来的,小楼的位置有些偏僻,在明月镇的边缘,是小顺子和他那帮伴伴们居住的地方。
这地方是他们自己挑的,理由是这里离养猪场比较近。
刚接近小楼,安靖就听到了压抑着的啜泣声,安靖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屋后,看到小顺子领着一帮伴伴跪在地上边哭边烧着纸钱。
安靖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好一会儿后,终于有一个小太监发现了安靖,发出了一声惊呼,小顺子等人立即慌乱起来,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对着安静磕头。
安靖阻止了他们磕头,示意大家不要惊慌,走上前去接过小顺子手中的纸钱一张一张的扔进了火堆。
“你们不用这样的,想祭奠先帝就大大方方的祭奠,不必躲躲藏藏的,也不必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啊……可是…可是…”,小顺子仍然没从惊吓中缓过劲儿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好啦,不用这么害怕!”,安靖轻轻拍了拍小顺子的肩膀:
“人都已经走了,你们还对他如此心怀感念,这是他的福气,也是他的功德,我不会怪你们的,也没人能说你们什么。”
“哇~”
小顺子终于哭了出来,嚎啕大哭,一众小太监也哭作了一团。
安靖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继续为晋怀帝烧着纸钱,心中有些唏嘘:一代帝王陨落,也不知除了这帮太监外,还有谁会为他如此伤心落泪。
“皇上…皇上他好惨!”,长久的压抑终于完全释放出来,小顺子一边大哭一边说道:
“那日眼看洛阳被围,皇上让我们混出城去找救兵,可是我们找不来救兵啊!
一心向着皇帝的长沙王没了,东海王也跑了,那些深受皇恩的大将军们连见都不肯见我们!
我们一路求告,各处哀求,最后居然连一个救兵都没有求来!
洛阳城破,我们见皇上并没有立即被杀害,而是被掳走了,我们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再次四处奔走求告,希望有人能将皇上救出来。
可是,没有人理我们,一个都没有!他们一个个的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没有人把皇上放在心上!
非但如此,他们还对我们如避蛇蝎,生怕我们找上门去!
甚至还有人在暗中袭杀我们,我们两百人一起出的宫,如今就只剩下我们十几个了。
天哪!没有天理啊!”
小顺子哭得撕心裂肺。
安靖心中黯然,小顺子说的这个版本应该才是真实的故事。否则,几乎等同于大内总管的小顺子,怎么也不至于隐姓埋名混迹于流民中。
皇帝被虏,整个天下居然只有一帮宦官为其奔走呼号,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这是在打所有人的脸。
小顺子他们心中焦急,只顾找人求助,却忽视了他们这种行为会让那些士族门阀与达官显贵抬不起头来,会将这些人衬托得更像自私自利的小人。
所以,那就请他们闭嘴吧!既然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许久后,小顺子等人终于哭累了,一个个都瘫软在了地上,目光也变得一片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皇上,他是个好人啊!”,小顺子嘴里还在喃喃的念叨着。
安靖再次轻轻拍了拍小顺子的肩膀后,撑着发酸的膝盖站起了身来,小顺子这才惊觉,慌慌张张的跪行到安靖身前,双手一把抓住了安靖的脚踝。
“少爷,少爷,小顺子有件事情想求您,希望少爷成全!”
小顺子抓得安靖有些疼,他的目光中满是乞求。
“你说。”
“我们想给皇上立一个衣冠冢,请少爷成全!从此以后,我等只会一心一意侍奉少爷,绝不会再有二心!”
“这……”,安靖皱起了眉头。
小顺子他们祭典晋怀帝是一回事,立衣冠冢就是另一回事了,但看小顺子他们的样子,安靖不忍心拒绝他们。
安靖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小顺子,你们想给先帝立衣冠冢我不反对,但不能立在明月镇中,暂时也不能让人知晓,这其中的利害相信不用我说你们也懂。
不过,好歹也是皇帝的衣冠冢,你们也不要操办得太过随便。
这样吧,你们先去寻一处风水宝地,我再想办法把这块地弄到手,你们先在这块地上把衣冠冢立起来,但是要书写先帝名号,等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说。
这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千万不能被其他人知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少爷大恩大德,我等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小顺子牙关紧咬,重重磕在了地上,其他小宦官同样如此。
安靖再次暗叹一声,转身离开了小楼。
终于又解决了一个隐患,安靖也是松了一口气。小顺子他们算是忠义之人,这事儿仔细想想还真有点讽刺。
自从感觉有奸细,安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暗中排查所有人,情况还算不错,并没有查到什么士族门阀安插的奸细。
长老会和祖巫一脉的人没法查,所有的百越人都有嫌疑,查起来徒伤感情,所以也就算了。
“少爷,天有些凉了,要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又走了一小会儿,安靖在一个岔路口遇到了安三,准确的说是安三终于现身劝说,因为老三从未远离过安靖,。
所有人都知道安靖喜欢晚上一个人出去散步,唯独安三心里明白,安靖是在想念某个人。
披上安三递过来的斗篷,安靖终于转身回返。
“老四和老七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安靖开口问道。
几个月前在坡洞河与汝班的骑兵对峙过后,安三就曾跟安靖说起,他在汝班的骑兵队中看到了老四和老七,这事儿一直没办法查证。
如今杜弢老是来明月镇厮混,他不可能真是单人匹马来的,总会有军队护送,只不过这些军队都被安排在了明月镇外围,安靖他们自然也就有了调查此事的机会。
“暂时没有任何进展”,安三摇了摇头:“他们在军中可能都用了化名,我又不敢光明正大的查证,所以…”
“查不到就算了吧!”,安靖摆了摆手:“如果他们真的还念及旧情,应该会主动与你联系,既然毫无音信,那就算了吧。”
“我是担心…”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担心他们已经死在了乱军中对吧,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同样也没有任何办法。”
“哎,但愿他们吉人天相吧…”,安三也是一声长叹。
乱世就像是一把巨大的扒犁,整个天下都被犁得稀碎,一条人命就仿佛一粒尘埃,落在地上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靖和安三再没有说话,就这么默默走回了小楼。
今夜的安靖怎么也想不到,很快就会有一个巨大的惊喜在前面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