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仿佛天生属于舞台,知道什么时候出场,更知道什么样的出场方式会调动人心。
侯涅生就是这样的人,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与紧张的心跳中,那人承着夕阳的余晖踏入薛宅,穿了件白衬衫,橙黄的光自他身后闪耀,像是层朦胧的滤镜,俊美的面容夹杂在光影间,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侯涅生的个子很高,身材更说不上瘦弱,走起路来却像极了一个刚出院的重症病患,让人莫名觉得单薄和削瘦,三月的风适时吹过,将他几缕过肩的长发吹起,显得更加支离破碎,身后行李箱似有千斤,下一秒就能将他拽倒在地。
待他彻底走进薛宅,众人也看清了他的面容,五官俊朗到极点,像是神明亲自雕刻的惊世作品,一双绝美的桃花眼平静地扫过四周,他嘴角还挂着礼貌而疏离的笑。
像是那种会坐在角落观望,冷漠又温和的人,会用含笑的语气告诉你,他要杀死你的恶魔,是条阴毒、残忍的蛇。
几乎所有人都呆住了,因为角色从剧本走进现实,来人完美符合了他们对反派司郁的所有幻想。
他对众人的反应习以为常,轻笑一声后属于司郁的冰冷滤镜消失了,真正变得温和鲜活,在太阳余晖消失前,他玩笑般地说:“我怕来太早容易造成轰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不少人依旧保持那副惊讶和忘记呼吸的模样,本该推着轮椅的江元,更是激动地手一松,将轮椅推倒在地。
这就是侯涅生,一个不粉娱乐圈都会知道的国民级影帝。
在场很多年轻人小学时他便出道了,出道即巅峰,第一部电影作品就斩获当年最佳新人奖,之后没用几年又拿下了最佳男主角奖。
他的巅峰期很长,直到现在,依旧是超一线的火热存在。用某些大v的话说,拍电影就跟开盲盒一样,哪有不踩雷的,除非那个人是侯涅生,再烂的剧本都能靠他的惊世颜值和逆天演技,将票房拉回本。
他的出现让剧组还未拍摄便推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难怪所有的演员在到来前都是保密的,确实足够震撼。
在场的年轻人无一认识他,更无一不是他的粉丝。哪怕是汪宇航这类顶流,即便不粉,见面也要恭敬叫一声前辈。
但白日许明渊不包括在内,他不关心来人侯涅生在娱乐圈的身份有多震撼,他只知道这人是自己被迫要合住的室友,而现在晚上了,黑夜要出来了,而黑夜......非常想在侯涅生身上来几刀。
在太阳的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地平线前,白日许明渊平静地说:“不可以杀人。”
下一秒,他嘴角咧开笑容,冰冷的眸子变得灵动而鲜活,一抹暗色的红光在其中闪烁,盯着害自己干等一夜的室友轻飘飘道:“放心,我不杀人。”
侯涅生不需要再专门弄造型,刚刚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江元被场务提醒好几次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扶起轮椅,在侯涅生朝他走过来时,还有种不切实际的飘忽感。
第一次演戏就是给影帝作配吗,自满如江元也没有那种理所应当的感觉,他小心翼翼擦了下坐垫,说话的语气也紧张起来:“侯影帝,您坐。”
“别紧张。”侯涅生回道,他坐到椅子上后又问,“推得动吗。”
江元点头,“嗯......”
拍摄因侯涅生的卡点到来正式开始,本就在角落许明渊被彻底遗忘,他咬着他恨不得冲过去,一刀砍在侯涅生身上。
不等压下这股情绪,睡醒一觉的薛文走到他旁边,感受到这股可怕的低气压后,试探性地问:“你......还好吗。”
许明渊用一张冷漠脸,强压着杀意,一字一句道:“你——说——呢。”
薛文:“......”
看出来非常不好,都会用反问句了。
“如果.....”薛文话说一半,许明渊转过头来,在对方冷得要冻死人的目光中,他咽了下口水,无比紧张地说:“刚刚有剧组的人来找我,麻烦我把大影帝的行李搬到房间里。”
他的语速很快,像是生怕让许明渊听清一样,“你也知道的,他要跟你住一块,钥匙也在你那里,只有你能进屋,我能麻烦你把他的行李搬到你房间不,如果不行,可以我搬,你开门就行。”
回答薛文的是许明渊更冷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就差跪下来磕头了,“算我求你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就是个传话的,最多算是拿钱办事,实在不行我给你住宿费全免了还不行吗,咱换个人刁难吧。”
许明渊依旧没有回答,薛文似乎想到了什么,咬咬牙后给许明渊弯腰道歉,“我承认昨晚是我耍心机坑了你,我给你道歉,但那完全就是个意外,按我的假设那个唐成双才是最后一个打开纸条的,真不是专门针对你的。”
黑夜许明渊:“......”
搞了半天,还真是你小子耍的心思啊。
怎么说呢,有种装哑巴吃黄连,吃错了还不能说的憋屈感。
“箱子在哪。”许明渊问。
见许明渊同意了,薛文眼睛一亮,立马直起身子,感激道:“箱子啊,我已经给你放门口了,你开门放进去就行了。”
许明渊面色一沉,转身不再理睬薛文,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的很欠揍,他发誓下次出外勤绝对要晚上到,然后换白天的来演戏。
上到三楼,许明渊果真见到了放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箱子,箱子不大,估计也就装了几身衣服。
他打开门,一脚把箱子踹进屋,滚轮在地上飞速滑动,划过一个大点的地板缝隙,直接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许明渊可不管这些,把这身怎么穿怎么不舒服的衬衫西裤换掉,换了身休闲的无帽卫衣,又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了点东西塞进口袋里,将才重新出门。
他前脚刚踏出门,又退回来,撕了张桌上本就有的便签纸,飞速写几个大字,贴在大门外后,将房间彻底锁死。
此时西院的拍摄正如火如荼进行着。冯导是个要求严苛,精益求精的人,一线还是十八线,在他眼里都一个样,演不好都要挨骂,许明渊刚下楼就听到极其难听的骂声。
想想也难怪,很多演员都是为了贴合角色海选的新人,外加近距离接触侯涅生等明星,演技不好非常正常。不过这些都跟许明渊没有关系,没人注意他正好,省得那群人担惊受怕自己跟他们抢角色,都说了不是来演戏的,怎么就不信了。
薛文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对明星也不感兴趣,估计是找个地方独自待着去了。本来许明渊还打算坑他一下,毕竟因为他闹了个乌龙,白白浪费一晚上。
然而浪费归浪费,黑夜许明渊从不亏待自己,彻夜调查前,他还是选择先去【老薛私房菜馆】吃个菜,那里还符合他口味的。
没有其他人碍事,许明渊走得很快。今天正式开拍,菜馆也不复昨日的热闹和拥挤,门前空荡荡的,就一张桌上坐了几个店员在那闲聊。
他们对许明渊还有些印象,毕竟他是跟汪宇航一起过来的,本身也足够亮眼。
昨天招待他的店员直接站起来,招呼着许明渊找了张桌子坐下,在等点菜的功夫里还不忘问道:“今天不是正式开拍了吗,你怎么还有空来这吃饭啊。”
“我不是演员,单纯找个地方出来玩玩而已。”许明渊随手指了两个昨天吃得还合口味的菜。
没有他人在,黑夜许明渊索幸也不装冷漠脸了,反正店员又不会找个跟他相熟了的人专门议论这个,他抽出一双筷子在手指间灵活转动着,随口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拍戏的。”
“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店员笑着回道,“而且剧组那么多人,还得找我们菜馆包餐呢。”
“这样啊。”许明渊道,“具体说说呗。”
他的这张脸很好看,白日还会因为冷漠而又几分距离感,现在换到黑夜,笑起来直接抹去了这点距离感,语气也在跟好友随意聊天,虽然一般人不会想着怎么杀好友就是了。
少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人来搭讪,这个店员也不例外,他犹豫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而后急匆匆跑进去报了个菜单又走出来,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听其他人八卦说,是人家大导演亲自来找镇长商量的,还把一堆废弃不用的地方封起来,重新装修后取景。你不知道啊,那时候一天到晚装修队的车子往镇子里开,可吵了。”
“是吗。”许明渊开玩笑道,“你们那时候生意肯定很不错吧。”
“这个啊,不瞒你说,我们这儿虽然偏僻,但旅游业还真不差,零零散散,一年到头都有人来玩。”店员似乎想起许明渊也是来玩的,又随手往山上一指,“就我们那山,还有专门的导游呢。”
“还有导游啊。”许明渊问。
“对,你往.......等我一下。”店员思考片刻,像是不好描述,撕了张纸趴桌上给许明渊画了个简略的地图,最后用笔圈了一下,“就这儿,你要去的话,到时候......”
突然,一个身着厨师服的中年男人将一盘菜放到桌上,还不忘冲店员和蔼笑了下:“小张啊,还聊呢。”
店员一个激灵,站直身子异常紧张道:“没有,老板,这就结束。”
见状,等店长走后,许明渊问道:“你们店长很凶吗。”
“还好,就是上班时间不能偷懒就是了。”店员小张怕许明渊还要问什么,撂下一句“不说了,我工作去了”就急忙离开进屋。
刚进屋,小张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那目光像蛇,冰冷而粘腻,粘附在皮肤上,毛骨悚然。
小张紧张地扭头,发现是店长在站在厨房里一动不动盯着他。
“我.....我什么都没说。”小张结结巴巴道。
“我知道。”店长说完挥起菜刀剁起排骨。
规律的“咔咔”声刺激着小张的神经,仿佛放在菜板上的正是他的脖子,一下没断又砍一下,他再次打了个寒颤,惊恐地意识到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
我就是说了两句话而已!凭什么是我!
小张僵硬地转头,借着敞开的大门看向许明渊,眼神因怨恨而充满恶意......都怪你!
“小张啊,蒜没了你去后院给我拿点呗。”店长依旧和蔼的声音传来,“我在炒菜脱不开身。”
“来.....来了。”小张应了声,又往许明渊那瞥了眼才匆匆走向厨房,穿过店长身后的门走向后院。
后院不小,大量的食材用麻袋装着堆在一边。另一边口很大井,井口没有封死,上方也没有设置打水的工具,而井的旁边也竟也放了一麻袋袋辣椒。
说来也怪,同样的院子里,井旁的那袋大蒜像是美术画作里阴影刻画错误的瑕疵,黑灰而浓烈,将正常的构图破坏掉,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忽略,那着重加深的黑色透露出浓重的不详与灾害,似乎还在不断朝外扩散。
店长的话,就像这灰黑世界故意洒出的一个食饵,小张挣扎片刻,走到井旁的袋子里摸了头蒜,他的动作很快,嘴里还小声急促念叨着什么,“别吃我!别吃我!我就拿个东西......”
他又从另一边正常的麻袋里拿了很多正常的蒜,一起抱回到厨房里,见店长还在切菜,又道:“店长,我帮你把蒜扒了吧。”
“嗯。”店长头也不回应了声。
炒菜的时间小张一直等在厨房外面,他见菜好了,不等店长喊人就跑进来,“店长,我这就端过去。”
“果然,人呐,说一顿就勤快了。”店长轻飘飘的话语落到没走远的小张耳中,他脚步顿了下,然后什么都没说飞速走了出去。
“烧排骨来喽。”小张端着菜,面色如常走到许明渊桌前,却在对方望过来的时候差点吓得双腿发抖,就差跪下来了。
这眼神他实在太熟悉了,就是自己刚刚在屋内望向许明渊的模样,埋怨至充满恨意,恨不得让人立刻去死。
这眼神只存在霎那,下一秒,那青年又恢复笑意,眼眸在夜灯下明亮而纯粹。
可小张仍旧被吓到了,那是明亮的杀意与纯粹的恶念,仿佛将他心底的阴暗面直白揭露在光下,无处遁藏。
他发现什么了吗,小张紧张地想,不,他不可能发现的,这种事说出来都不会有人信......
内心不可揣测的折磨感让小张备受煎熬,初春的三月,他却像赤.身裸.体地站在严冬暴雪中。
“还有一道菜什么时候好。”许明渊笑着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当着小张面吃了下去,又道:“我晚点还有事,帮我催一下吧。”
“我.....我这就去催。”小张结结巴巴说完,急忙跑开,还吓得差点被桌角绊倒。
他跑回院子里,这才发现身后的衣衫已被浸湿,冷汗竟是流了整背,明明店长才应该是更可怕的。
最后一道菜,换了个店员来上,许明渊也不在乎这点小事,毕竟马上就有好玩的事发生了,他快速解决晚饭,结完账走上台阶顺着山道往上走去。
他走后不久,【老薛私房菜馆】门口响起“沙沙”的声音,像是树叶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声音。粗壮的老树上灰黑的影子不时闪过,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像条大蛇在盘桓爬行,枝桠间的灯泡被遮挡似的半明半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