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吃了一个挂落,心里十分不舒坦,对王婆子是多有抱怨和恼怒,眼角瞧了贞娘端着茶水出来,脸一沉。
“让你拿口水来喝,咋这么磨蹭呢,该不是偷懒吧?”她的恼火全冲着贞娘发去了。
这贞娘她老早就看不顺眼了,趁自己不在就收买人心,一家子除了福全就没不夸她的,就连福多那小子也夸她饭菜做得香口,真真是要气死她了。
后来她回来了,那贞娘就走了,没料到没几天,就听到王春儿他们买下了这贞娘在家做下人,这是存心要膈应她的吧!
瞧这贞娘一脸苦相,看了就倒胃口。
“这,灶头上的热水刚给奶奶送去擦身子了,这是刚刚重新烧开的。”贞娘急着解释。
张氏哼了一声,看着王元儿道:“元儿呀,也不是二婶针对谁,这下人啊,就得狠狠管着,这规矩不立起来,就骑在主子头上了。春儿年岁不大,性子又素来绵软,被人欺了去可就坏事了,尤其那些没眼色力的。”
她没有指名道姓,可谁都知道,她在说贞娘不懂规矩。
贞娘也听出来了,脸色微白,看向王元儿,有些惶惶不安。
她知道,王家的这个二太太,是个很是厉害的角色,嘴巴尤其毒辣,前几次见着自己,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二婶,这下人懂不懂规矩,自有春儿去管教,轮不到你我置喙。”王元儿淡淡地看了张氏一眼,眸子里透着冷意。
王婆子也冷瞪着张氏:“你不说话没人说你是哑巴,没人要你跟着来,呆不顺心就给我滚回家去。”
张氏被两人一刺,脸色忽红忽白的,重重地将茶杯砸回贞娘手上的托盘上,那热水溅了出来,落在她的手上。
张氏看也不看,转身就走了。
“这死婆娘,是敢在哪发脾气呢!”王婆子大怒。
幸而现在天冷,虽是烧开了的水,可这么亮在空气里,也散了些许热气,但始终还滚热着,贞娘的手红了一小片。
王元儿沉下脸来,心道这二婶真是,即使出了大事儿,性子也依然没变,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有事?”王元儿看向贞娘的手,皱起眉道:“回头那些药膏涂一下。”
“没事的。”贞娘连忙摇摇头,欲言又止。
“二婶的性子就是这么的霸道,你莫要放在心上,快去抹点药吧。”王元儿知道她想要说啥,便安慰了一句。
贞娘松了一口气。
“回头我必让她吃上好一场挂落不可。”王婆子气道。
王元儿不语,不痛不痒的挂落,对张氏来说,如同隔衣挠痒吧,有啥用。
……
张氏来小闹的小插曲王元儿压根不放在眼里,比起这样的捻酸吃醋,她更关心边关的战事,总觉得这战事一天不停,这日子就会起一些波澜。
寒冬越来越接近,在王春儿生孩子快要满月的时候,王元儿终归是听到了一个十分坏的消息——边关的战局越来越紧张,听说鞑子已经连占了两城,有好些人家举家逃离,流民也越来越多。
从来流民一多,就会生出马贼这样的人来,毕竟人都想生存,这没吃没喝的,落草为寇是大有人在。
于是,王元儿不时在茶棚铺子听到有客商说哪里又被马贼劫了,哪个山头又出了一伙新的山贼,人货从那边过,多少都会出现损伤和劫货的事。
为此,这各大镖局一时成了香饽饽。
这还不是最坏的,坏的是因为这战事吃紧,又查出几个粮仓无粮,再加上赈灾,粮食吃紧,现在朝廷要向民间征粮了。
“年满七岁者每人交粮一斗。”
“天啊,这也太狠了吧?”
“这才交了秋税多久?现在又要征粮,这还让不让老百姓过日子了?”
“可不是,听说有好些地方的粮仓都没粮才造成的,怪就怪那些个贪官污吏,自己吃香喝辣,尽是搜刮咱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太可恨了。”
“那些贪官污吏,活该千刀万剐,这每人一斗,老天,我大伯家孩子那么多,这可咋整?”
王元儿站在长乐镇的公告栏前,看着上头公告,耳边听着身边人的讨论,眉头皱得紧紧的,转身往回走。
这真是好的不灵,丑的灵,一直怕着这征粮,还回真是征了。
自家里人头不多,粮食也是有的,便是每人一斗,自然也不成问题,倒是那些日子过得艰难的,家里孩子也多的,这可怎么办?
王元儿心情十分沉重。
一旦有战事,苦的都是老百姓,这是没错的,现在可不正是这样。
一斗米看似不多,可有些人家,一年到头,连一两银子都存不下来的都大有人在。这一斗米,也是从他们口中夺粮了,尤其是人头多的,那跟要他们的命也是没两样的。
也不知接下来会有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又有多少人东躲西藏,只为了逃这征粮,也不知多少人会在背地里骂着皇帝老儿。
王元儿来到崔源在衙门的住处,捧着下人送上来的茶,一言不发。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为征粮的事?”崔源推门进来,见她双眉深锁的样子,不由问。
王元儿抬起头,勉强地一笑:“忙完公务了?”
“不想笑就别笑,太难看了。”崔源指着她的嘴角嗔怪。
王元儿问:“此前都没有确准的消息要征粮,突然的怎么就要征粮了?不是说只有几个粮仓没粮,缺粮缺成这样?”
偌大一个北朝国,一场小战事就要征粮,难道之前的存粮都是假的?
崔源喝了一口茶,声音略低:“有粮仓空是一事,也有查出以陈粮换新粮的,而且还都是发霉的陈粮。”
他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愤怒。
“发霉的陈粮?”王元儿目瞪口呆。
“还是先帝那时的旧粮,早几年雨水多,有些粮食根本没晒干就收仓了,早就霉了。”崔源叹道。
王元儿听了愤然,咬牙恨声骂:“这些贪官污吏!”
也莫怪有些人卯足了劲想要当官,想要掌权,就是趁着职便,为自己和家族谋利。
她见崔源脸色不好,才想起眼前这人也是个官呢,忙道:“我并非骂你,我就是骂那些以旧换新的贪官。”
“我知。”崔源一笑。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这粮一征,只怕外头的粮价就会噌噌的升起来,又是按人头来征,只怕好些人家都拿不出,而且才缴了秋税不久,只怕老百姓心中会多有怨言,皇上这名声?”
老百姓不会关心谁做皇帝,只会关心那皇帝能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有饱饭吃有暖衣穿,这征粮,和加赋税,又有什么不同?
老百姓只会欢喜听到减税的,没有人喜欢加税,这弄这么一下子,老百姓还不觉得这皇帝当得不咋的?
而且,这交不出来的自然要买,那粮价这么高,也不知得花多少银子来买。
崔源露出一个苦笑,道:“这我如何不知?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除了征粮,朝廷已经拿出了大笔银子向粮商购粮。赈灾要银子,安抚将士要银子,修建河道要银子,处处都是银子,现在国库空虚,他哪里管得了名声如何?可以说,皇上也穷得叮当响。”
王元儿刚喝了一口茶,闻言一呛,咳了几声惊道:“啥,皇上穷得叮当响?”
普天之下莫过于王土,说皇上穷,这说出来还不得笑死人?
“便是普天之下是王土,也不是任予任取的,总不能说你家有钱,我来拿点用,这么简单吧?”崔源失笑。
王元儿扯着嘴角讪笑。
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女人,也没有人和她说一些庙堂里头的弯弯道道,如何知道那么多?反正在她两世的认知,皇帝老爷就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人,不但她认为,相信全天底下的老百姓都是这般认为的。
“皇上很穷。他登基没三年,要充盈国库,充盈自己的私库,那是需要年月的沉积,不是一下子就能有的。”崔源想起那没有舒展过的眉头,嚷着自己很穷的高高在上的人,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同情。
“这么听你说,皇上也不容易啊。”王元儿也有些同情了。
崔源见她那样,忽儿一笑,道:“是啊,那个位置也不好坐的!”也不知道他后悔不。
“这实在是交不出粮食的,当真就要服丁役?”王元儿又问:“实在是穷困的人家,人头也多的,只怕真交不出这一斗米来,就不能按着家中实际情况来?需知道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逼得太狠,只怕会有人不服而奋起反抗。”
公榜上说了,这交不出来的,就要服丁役的,每家最多只能以两个人丁去抵,可连人丁都交不出来,那剩下的,就只能奋起一搏了。
这是她不乐意看见的。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有国才有家,有时候只能狠下心来,尤其是上位者,他看的,是整个天下。”崔源叹道。
王元儿沉默下来,帝皇看天下,可老百姓,也只看自己的小家,但自古这成就霸王的路,也都是要有牺牲的。
如今也就希望这战事快些消停下来,不然的话,只怕今年的年都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