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源将王元儿手上的粮食全要了去,也没有说其中用途,但王元儿猜想,估计也是用在官场上的,也就不去细问什么,倒是第二天,她就从陈枢那里收到了崔源送过来的银子。
除了一大家子的口粮,这边崔源又将粮食全要了去,便是有人上门来卖,王元儿手上这回是真的没粮可卖了。
这来的人自然是不信的,道:“大姑娘,都是一个镇子过日子的人,你也厚道些儿,这粮价两倍就两倍,好歹卖些出来吧。”
“就是啊,可不能像那些个粮商,把米粮都屯起来啊,咱们家都快没米下锅了。”
“都是邻里街坊,现在咱也不嫌贵了,你就卖点吧。”
“是啊,是啊。”
王元儿站在自家门前,双手抬起,朗声道:“各位街坊,也并非是我不想把粮食卖给你们,而是我手上也没多余的粮食了,就在前天,全卖给市舶司衙门了。”
众人一怔,窃窃私语。
“本来我家的粮食也不算多,现在卖了,是真没了,我若有半点假话,就叫我没安生日子过,大家都请回吧。相信不久,镇子上的米铺都会重新开张,官衙不会让粮价一直高挂着的,国难当前,皇上也不容许这样的事儿发生的。”王元儿继续道。
有人将信将疑的走了,有的人始终不相信她的话,但也知道,就算呆下去也没办法,难道还能从人家手中抢不成?还是想法子去把粮食买来,缴了这人头粮吧。
王元儿看着人们离去,双眉却并没松开。
如果粮价一直只上不下,只怕会出大事,连买粮食的地儿都没有,可想而知这事态发展会如何?
王元儿回了屋,招来才婶他们,吩咐道:“近日没啥事都别出去了,尤其是几个小的,不可让他们走远。”
不是她太专横,但现在因为这征粮,镇子本就不平静,边关又有战事,也不知会涌来什么人,没有粮食而又为了生存,谁知道人会做出什么来?
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是准没错的。
因为这征粮风波,镇子着实不平静,王春儿和候彪商量过,九儿的满月酒就不大办了,就自家人简单吃个饭就是了。
王元儿也认为如今这时候低调点好,也是欣然同意,就自家人还有请来了姥婆他们坐席,算是贺九儿满月,干娘那边也去了信说明,他们没来,但也送来了厚礼。
满月酒那天,姥公依然没来,姥婆说因为这征粮,他也帮着上头的人理事,忙得脚不沾地的,而他们也打算着吃过饭就往回赶了。
姥婆十分唏嘘,道:“亏得你之前说别卖粮,不然按着如今的粮价,这丁粮能不能交出去还是一回事呢。”
王元儿但笑不语,她也只是图个小心,谁知道真会征粮了呢,前世,根本就没有这一茬事。
九儿的满月酒,办的不热闹,但姥婆舅母他们还是打了新的银手镯送给九儿。这孩子满月了,奶水也足,又料理得多,小模样长开了,穿着大红的小衣裳,粉嘟嘟的,十分惹人怜爱。
“像极了春儿,将来必然又是个小美人儿。”舅母抱着她,笑眯眯的道。
“我也觉得像春儿。”姥婆越看,心里越欢喜,又看向春儿,问:“现在就九儿九儿的叫,可取了大名了?”
“取了,她爹给取了珍字,按着他们族谱,属佩字辈,叫佩珍。”王春儿笑着回话。
“那丹儿也改了?”王元儿问。
王春儿点了点头,道:“自是要改的,她是长姐呢。”
“你啊,就是心宽,不过心宽点也好,有福气,想来那丹姐将来也会记得你的情分。”姥婆含笑看着她道。
大家都知道她这意思是说王春儿待丹儿如亲生,也不介意丹儿占了一个长女的名份,虽知道,有大多后娘,可不愿意这样,尤其这丹儿还不是候彪亲生的,只是个养女。
“那孩子是个好的,既然叫我一声娘,那就是缘分,我自然会好好待她。”王春儿笑道。
“你知道这般想就好,人最重要是要惜福。”姥婆点头。
姥婆的话才落,丹儿就跑了进来,五六岁的年纪,穿着粉色的小棉袄,梳着丫角,别着两朵小珠花,十分玲珑趣致。
“娘,福多表哥也来了,二叔公,二叔婆他们也来了,就在外头呢。”丹儿跑到春儿身边,亲热的蹭着她,眼里全是信任。
“娘知道了,你别乱跑,天儿冷,仔细跑得一身汗冻着。”王春儿一边叮嘱,一边摸了摸她的额上没有汗,这才放了心。
“我晓得了。”丹儿甜甜的笑着,又看到舅母抱着小妹,便走了过去,探长脖子去看,嘟着嘴道:“妹妹又睡着了,她可真能睡。”
“丹儿要不要摸摸妹妹?”舅母笑问。
丹儿摇了摇头,在众人略有些呆愣的脸色下道:“我不能摸,我刚刚从外面进来,手太冻了,妹妹太小,会冻着她的。”
大家一笑,舅母道:“丹儿真是个好姐姐。”又对王春儿点了点头。
春儿让他们坐着,她则是领着丹儿一道出去迎了王婆子等人。
饭桌分了三桌,男女各一桌,孩子一桌,在堂屋和正房里摆着,也是热热闹闹的。
崔源原本也要来的,但他临时又因了公务不能来,只送来了礼物,是一只吉祥如意金项圈,十分的精致和漂亮,把张氏眼红得要命。
“崔大人可真是出手大方,这金项圈,我看怎么也有几两重。也是春儿两母女有福气,也不知将来我肚子里这个有没有这福气了。”张氏抚着自己微突的肚子酸溜溜的说了一句,眼睛瞟向王元儿。
没有人去接她的话,王元儿更是瞧都不瞧她一眼,她又不傻,接话还不是让二婶顺杆子爬。
舅母是个会来事的,直接把话扯开了,自然也是围着春儿说话,自家当家作主,夫君也是个会疼人的,这样就是好福气了。
张氏见没人应自己的话,心里恼怒得很,听了舅母的话,又道:“她舅母,你可是恨不来的,那都不算啥,你瞧吧,我们春儿这一个小家也是用上下人了,你我谁比得上她们姐儿几个哟?这都是命。”
王元儿的脸沉了下来。
“她二婶,都是咱们的侄女甥女,这有啥好比的?她们过得好,咱们做长辈理当欢喜才是,咋听着你的话,就跟见不得她们好似的?”舅母笑着道:“论福气,她二婶你也不差啊,这把年纪还能怀上孩子,多少人可都盼不来呢。”
上半截话是明嘲,后半截是暗讽张氏老蚌生珠了。
王元儿眼中染上些笑意。
张氏气得唇都抿了起来,别眼看到贞娘端着菜进来,便道:“我可比不上她们,有人端茶递水的伺候着,别说我,便是我们家老太太也没这个好福气呢。”她话锋一转,看向王元儿道:“元儿啊,你阿爷阿奶年岁大了,我如今也是双身子,你都给春儿买个下人支唤了,啥时也孝顺你阿爷阿奶一回,也买个人伺候他们?”
这脸皮厚的,可真是不止三尺厚了,张氏是断定这场面,自己不敢发作是不是?
王元儿淡淡地瞟她一眼,道:“二婶今儿明明就没吃酒,咋这么多混话呢?什么我给春儿买的下人,我妹夫在衙门当着差,他疼我妹子,愿意买个下人服侍她,这是他的心,春儿这小家虽不大富大贵,可要养个下人,也不是不成的。咋在你口中一过,就变成我买的了?你是看不起我妹夫还是怎的?”
“是了,如今砸锅卖女的也不少人,当初二婶若是没犯糊涂,那么多粮食,倒是可以买上两个下人服侍了。”她又刺了一句。
盗卖粮食可是张氏的一根刺,王元儿却当着那么多人的脸面说了出来,张氏的脸色不可谓不好看。
“元儿你……”她恨得咬牙。
王婆子啪的放下筷子,冷冷地瞪着她:“有得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喝茶也能喝醉你是不是?你不吃就滚出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张氏脸色难看,却在王婆子的瞪视下不敢甩脸子,上次她在春儿这发了个脾气,回去就吃了好一场挂落。
如今这王家,自己是半点地位都没有了,便是在外人跟前,也是要发作自己就发作。
张氏深深觉得自己地位飘摇不定,一下子心思百转。
王春儿见这气氛有些冷,便拿了茶杯道:“我还在喂奶,今儿就以茶代酒,多谢大家过来给九儿祝贺满月了。这酒席也没啥菜,还望吃饱饭才是。”
“哎哟哟,这还叫没啥菜,我都在寻思着,要不要打包一些回去,也好吃上几餐了。”舅母笑呵呵的接上话。
“这猴儿。”梁婆子一笑,拿起自己跟前的酒杯,敬王婆子:“亲家,一转眼咱都当曾外祖了,咱吃上一杯,还要当曾曾外祖。”
王婆子脸色稍霁,也拿起酒杯,好笑道:“那不是成老妖怪了。”
“老祖宗们老如菩萨般,这才镇得住咱们这些猴儿啊。”舅母也拿上酒杯敬过去:“媳妇敬老祖宗们一杯,长命千岁。”
酒席上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只有张氏自己一人默默地吃菜,好似一个不存在的人似的。
王元儿丝毫不同情她,这是她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