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儿靠在崔源身边躺了下来,头碰着头,肩并着肩,两人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两人并未成亲,却躺在一起,她知道于理不合,可她就是想和他在一块儿。
看着红帐顶,嗅着身侧男人的气息,王元儿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已经成亲了,帐子是红色的,就连空气都像是甜的。
放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抓住,暖暖的,热热的,王元儿反了手,与他十指紧扣。
“你知道不,小时候,我也这样和大哥一起睡过。”崔源开口,回忆道:“我打出生就没了生母,养在嫡母名下,大哥那时也稀罕我,视我为一母同胞,所以他最疼我。”
“大哥看着我长大,教我走路,教我说话,还教我认字。他很聪明,小小年纪就会读很多书了,我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头。他读书,念一句,也教我念一句,他有的,全都给我。”崔源的声音变得好遥远,似从天际传来:“我们那般亲厚,外人都以为我们是嫡亲的兄弟,后来出了那个事,一切都变了,只有大哥没变,在他心中,我永远都是他的小弟弟,只会跟在他身后。”
王元儿重重地握了他的手。
“大哥把我从池子里送上来的那一刻,我的命就算是他的了,我如何会和他争抢属于他的东西呢?”崔源叹了一口气:“如若不是那一场事故,大概他会成为惊采绝艳的大才子,成为一代名臣吧,到底是我误了他。”
王元儿听了侧过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一手搂过他的腰身,道:“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一场意外,谁都不想的,你不该把过错放在你自己身上。”
“或许吧。”
王元儿蹭了蹭他的胸口,道:“你应该庆幸,他还活着,还能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不要胡想。”
“嗯。”崔源也侧过身来,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鼻子。
王元儿深怕他再多想,便岔开了话题:“你这样跑回来,京城那边要怎么办?不是说要去围场狩猎什么的?我听说大力他们也要随行。”
“初四再出发,不碍事。”崔源抚摸着她的脸。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雪下得这样大,你还骑着马回来,你太胡闹,万一有个啥好歹,可要咋办?”王元儿想到他顶着风雪一路飞奔回来,就觉得心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崔源看着她蹙着眉斥责的样子,心中只觉得暖暖的,不禁吻住了她的嘴,辗转吸吮。
“唔。”
气温又升了起来,良久,崔源才不舍的放开,拇指在她的唇上一擦,含住了那指上晶莹的银丝。
轰!
王元儿脑袋像被什么炸开似的,脸红如纸,瞪大眼,握手成拳去捶他。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浪荡!
崔源吃吃地笑出声,抓住了她的手,道:“你说,我们年底完婚可好?”
王元儿一愣,手也不动了。
“你……说啥?”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年底完婚,好吗?”崔源看着她。
“这,你……”
“皇上已经拟了旨,给我们赐婚。”
“真的?”王元儿特地坐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别起来,冷。”崔源拉她躺下,给她拉好身上的被子,道:“拟是拟了,可要拿到那卷圣旨,我还得为他卖命一回。”
“啥意思?”
“他要云州首富的十分之四家财。”
王元儿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颤着唇道:“十分之四,他,他这不是叫你去抢?”
崔源一怔,随即哈哈笑出来。
抢,没错,可不就是抢么?
“你这词,我得说给他听,他就是叫我去做马贼土匪爷,要我去抢呢!”崔源捶着床大笑。
王元儿翻了个白眼,有这么好笑么?
“你有把握?要是,办不好,会不会恼羞成怒,那圣旨……”
王元儿有些发愁,听说皇帝都是喜怒无常的,他高兴的时候那还好说话,要是不高兴了,会不会就把这圣旨作废了?毕竟还没颁发呢。
“就这么想嫁我?”崔源揶揄地笑。
王元儿啐他一口,嗔道:“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说什么呢!”
“你放心,我会把圣旨拿到手的,不管用什么法子,他下了旨,就甭想收回去。”崔源收了笑,道:“他要什么,我就给他挣来,总会换来这一卷圣旨,所以,别担心。”
王元儿嘟起嘴:“我倒是觉得,这皇帝好生无赖,你明明就是市舶司使,咋啥都让你干呢,早前也是让你去那什么冀州吧,现在又去云州,他就没有别的人使唤吗?”
“祖宗,当心隔墙有耳。”崔源捂了她的嘴,道:“皇上也知道你的事,可见他私下派人来调查过。”
王元儿大惊,面露慌乱:“啥,你说他监视过我?”
“应该是派过人来查探过。”崔源抿了一下唇,天子天子,天下之事,哪有他不知道的?
王元儿闻言捂着嘴,眼睛四处张望,生怕那里就藏了人,正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听说皇家密探,都是影子一样的存在。
崔源被她懊恼又警惕谨慎的样子给逗笑了,拉下她的手:“现在没有人,你只是个普通女子,真当那些探子闲得发慌,还来监视你啊?”
京城某处某个地方,有些人打了个喷嚏,暗付,是谁在背后骂人?
王元儿看他说得不像假,才松了口气,道:“你吓死我了。”
“是我的错。”崔源执起她的手,亲了一下。
两人又头挨着头,说着将来成亲的话,温言暖语,让这个冬夜都变得暖融融起来。
……
初三一早,才婶捧着一大盆水来到内院,眼看崔源从王元儿的偏厢里出来,手登时一抖,水盆跌落下来,愣愣地看着他。
“崔,崔大人?”
不会吧,她难道眼睛不好使了?这么一大早,崔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从姑娘的房里出来,他什么时候来的?
“才婶,过年好啊!”崔源笑吟吟的。
“过过年好。”才婶看着那张笑脸,半天才找到自己的神思。
“这水是给你家姑娘净面的吧?都打翻了!”
“啊,我这就去重新打了来。”才婶连忙抓起木盆,向灶房走去,心里还在震惊和奇怪,大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咦,崔大哥,你啥时候来的?”王清儿也起了,看到本不该出现的人,不禁十分奇怪。
“才来不久。”崔源笑得一脸欢快,向花厅走去,仿佛这家就是他家一样,别提多自在了。
王清儿看一眼自家的屋子,这确定是她家没错啊,可怎么这崔大哥跟在他家似的呢?
东厢,王元儿自镜中瞪着身后满面笑容,正帮她梳发的秋云。
“昨晚你们倒是睡得香啊,啥动静都没听到啊?”
王元儿从来不习惯丫鬟睡在自己外间守夜,所以秋棠秋云她们都是住在隔壁屋子的,可两人是习武的,竟然就没听到她屋子有异常而过来察看?
秋云嘻嘻一笑,道:“有啥动静?昨晚天儿冷得很,我们睡得很好,啥都没听到。”
“是么?我屋子来了贼人,你们都不知道?”王元儿眯起眼,语气有些冷:“我听秋河说,你们是习武之人,百步开外,都能听到声音的。”
这话要么是拆穿她们,要么就是训斥了,不管是什么,都是她们的错。
秋棠和秋云对视一眼,姑娘好像有些不高兴,不禁弱声道:“求姑娘恕罪,昨晚我们便知道大人来了,只是大人让我们莫声张。”
果然是知道的。
王元儿脸一沉,道:“你们如今是我的丫头,既奉我为主,听的理应是我的话,而不是崔大人的。若是你们面上奉我为主,心里却是当崔大人为主子,那么你们就随他回去吧!认不清主子的奴婢,我可不敢用。”
这可是谴责了!
“姑娘,我们知错了。”秋棠一惊,拉着秋云就跪了下来。
“错在哪?”王元儿没有叫起,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这是她第一次在两人跟前摆起主子的架子。
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跟着她,就要忠心于她,知道谁是主子,哪怕最初她们是崔源找来的。
“姑娘,是我们头脑不好使,没分清主子。”秋棠抿着唇道:“求姑娘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然后呢?”
“以后我们的主子,只有姑娘一人,只唯姑娘是从。”两人异口同声的答。
王元儿这才满意地点头,道:“记得你们今天的话,谁才是你们的主子,起来吧。”
“谢姑娘。”
“非我要在这大过年的发作你们,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昨晚来的人不是崔源呢?要是那是别人假扮的呢?那你们的主子我,已经成渣渣了。”王元儿叹道:“以后要记住,只有我,才能决定你们的未来和去向,你们不服,大可以现在就走,我可以把身契给你们。”
“姑娘,我们服。”两人作势要跪。
“别跪了,伺候我梳洗吧,一会还要去吃年例,被耽搁时间了。”王元儿摆了摆手,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
“是!”秋云和秋棠吁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姑娘发起怒来,好像崔大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