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四年的冬,大雪下了几场,沸沸扬扬的,将世界都铺上了一层白。
而在这个冬日,王二的那个外室郁氏抬进王家门的时候已经是进了年关十二月了。
没有八人大轿,没有大红嫁衣,侍妾只能穿粉色的衣裙,坐着一顶小轿就静悄悄的进了门。
听说敬茶的时候张氏还刁难了一下,让她跪着听训导,若不是王二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估计张氏都不愿意让郁氏起来。
秋云和老宅的梅枝玩得极好,几块点心,梅枝就一股脑的把敬茶的过程给秋云说了。
秋云回来学给王元儿听:“说是二太太就跟脖子歪了似的,只斜着眼看郁姨娘呢,像这样。”她学着张氏的样子。
王元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大肚子,笑着道:“你倒是学得灵活灵现的。”
秋云嘻嘻地笑。
“奶奶,老宅的郁姨娘带着正少爷来给奶奶磕头请安。”冬梅走了进来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元儿挑眉,这郁氏昨儿才进门,今天就来给她请安,倒是个知机的。
不过是纳一个小妾,王二碍着面子,并没有大张旗鼓,而王元儿这出嫁的姑奶奶,又是五品的诰命,更不可能前去观礼,不然那可真真是抬举了郁氏,也丢了自己的身份了。
她也想到这郁氏会过来请安,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自己来的?”
“是二老爷陪着一道过来的,二老爷说要找大人说话。”冬梅回话。
王元儿心下冷笑,只怕说话是假,给那郁氏做体面才是真吧!
王元儿有些腻味,张氏她是不待见,可并不代表她就待见一个小妾,而二叔这样抬举这小妾,置他的嫡妻于何地?
妻即是妻,妾即是妾,王二自己不端正态度,他的后院绝对会不宁。
王元儿想到憨厚又乖巧的福多,便对秋棠吩咐了几句。
二叔太得意了,以至于忘了形,总要让人提醒两句。
王元儿慢条斯理的喝了一盏茶,这才让人把郁氏请进来。
郁氏听到王元儿传,心里是松了一口气,抱着儿子满哥儿随着通传丫头来到王元儿的小待客厅。
有丫鬟掀了帘子,高声通传,郁氏这才走了进去,热浪迎面扑来,让她长吁一口气。
“妾身郁氏见过大姑奶奶,大姑奶奶万福吉祥。”郁氏双手交叠轻贴在腰身,屈膝行礼,并不敢正视。
“郁姨娘不必多礼,起吧。”王元儿淡淡地笑着抬手,仔细打量这郁氏。
柳叶眉,瓜子口脸,皮肤白皙,身姿纤细,倒是个美人儿,一派弱质芊芊的气质,难怪会让二叔神魂颠倒。
郁氏抬头。
但见那正前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少妇坐在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她穿着居家的石榴团花褙子,祥云大团牡丹的襦裙,发丝轻轻松松的挽了个纂儿,只插了一支八宝玲珑翡翠步摇簪子,双耳戴着花生米大小的红珊瑚耳坠子,端的是喜庆。
并不华丽的装扮,可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贵气,就直逼人眼球。
听说这大姑奶奶嫁给大家贵族,妇凭夫贵封了个五品诰命,而她的胞妹更是在宫里做皇妃娘娘,这所穿所戴,自然不是那寒门小户能比的。
“妾听老爷说大姑***身子也重了,妾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闲时做了两身小儿衣裳,大姑奶奶若不嫌弃,就赏着顽罢。”郁氏温柔地一笑,又从跟在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拿了一个小布包,上前奉了。
秋棠上前接过,看向王元儿,见她点头,便打开了。
一件用料上剩的小衣裳,绣着百福祥云,针脚细密,可见是用了心的。
而另一件,更是绣上了一只小麒麟,十分的繁复,那麒麟的眼睛还挺灵现的。
这是按着男孩儿的性别来做的衣裳,说没用心,还真说不过去。
“这女红做得可真出息,郁姨娘你有心了。”王元儿笑着夸了一句。
郁氏显得很高兴,略带羞涩地道:“比不得姑奶奶和身边几个姐姐的手艺,还看得上眼那是这衣裳的福分了。”
王元儿笑了笑,把手上的衣裳都交给秋棠收起,才看向她身后一个丫鬟,正抱着一个孩子。
“那是满哥儿么?”
王二给这个儿子起名叫王福满。
郁氏连忙抱了儿子上前,想要跪下,嘴里道:“满哥儿给长姐磕头请安,愿长姐福寿安康。”
“抱着孩子就别跪了。”王元儿说道:“上前把哥儿让我瞧瞧?”
郁氏应了一声,抱着儿子走到她跟前,王元儿扶了太师椅的扶手,探头看过去。
小家伙才两个月,小小的,皮肤挺白,小嘴抿着,看着样子像郁氏多点。
王元儿看过来的之前,他还睡着,她这一看,他就睁开了眼。
“哎哟,满哥儿睁眼,这是给长姐打招呼呢。”郁氏见了就笑道。
确实是个会说话的。
王元儿道:“我身子重,就不抱他了。”又侧头看了看秋棠。
秋棠便将王元儿备下的见面礼拿了出来,王元儿接过递给郁氏,道:“孩子长得挺精神的。我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满哥压惊,健健康康的成长。”
那是一只金镶银的长命锁,锁是赤金,不算特贵重,却也不失礼,倒是符合身份。
“满哥儿多谢长姐。”郁氏心中欢喜,忙的又屈膝福了一礼。
她就是怕这大姑奶奶看不上满哥儿,毕竟出身在庶,如今看着虽然淡淡的,但也没厌恶。
王元儿又说了几句话,面上露出疲色,端了茶。
郁氏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此便提出告辞,王元儿也没有留,让人送了她出去。
“倒也还知道分寸。”她一走,王元儿便对秋棠道。
“到底是举人之女,读过几年书,眼劲儿该是有的。”秋棠笑道。
王元儿嗯了一声,道:“可惜没守得住,做了小妾。”
堂堂的举人之女,嫁给谁做正头娘子不好,又生就那样的颜色,偏偏就给人当了妾。
“这都是人各有命。”秋棠淡笑。
王元儿想到了王清儿,还不是这样,虽然是皇妃,可也只是个妾。
她脸色有片刻不虞,看着窗外那屋顶上的皑皑白雪出神。
好半晌,她才收回了视线,道:“快到腊八了,让潘立洪家的拿了菜单子来,今年的腊八粥多熬些,给各家送一份。”
“哎。”
……
却说郁氏抱着儿子回了王家,就看到张氏站在廊下,黑着一张脸看她。
张氏目光落在了满哥儿的襁褓上,那里放着一个长命锁,脸色更是变得难看,心道这王元儿是不是疯了,竟然给这贱种这么贵重的见面礼,是存心让她不自在吗?
“见着了大姑奶奶了?”张氏明知故问。
郁氏温温柔柔的笑,福了福礼:“见着了。”
“大姑奶奶年纪轻,她抬举你们母子是你们的福分,你可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异想天开的作出一些丢脸的事来,不然纵然有老爷护着你,我也是容不得你的。”张氏看到她那张脸,就觉得心肝痛。
“太太教导的是。”郁氏还是不温不怒的。
张氏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的,十分的光火。
“我看你的女红不错,正好,你嫡亲的姑***闺女要做五岁生辰,你给她绣一副百花齐放的绣屛做贺礼吧。”张氏又道。
郁氏一愣,秀眉轻轻的拧了一下。
“怎么,不愿意?”张氏瞧了个正着,心道小贱人,进了门,我还拿捏不住你?
郁氏很快就笑着摇头:“太太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想问,表小姐是哪个日子过生辰罢了,我只怕赶不上。”
“她在二月过生辰,你有的是时间。我和你说,这可是老爷的头一个外孙女,她母亲又是老爷的第一个孩子,打小就宠的很,爱屋及乌,这外孙女也是没人能及的,更不是那阿猫阿狗能比的。你可要用了心的去绣,讨了姑***欢喜,少不得赏你。”张氏像是给自己添底气似的,不住拿了孩子说事,又说到赏字,好似在提醒她自己的身份。
“是,妾身记住了。”郁氏低眉顺眼的,心里却满是不以为然,谁不知道那外孙女是怎么来的,张氏一口一句阿猫阿猫,不就提醒自己的孩子是庶出,她那个外孙女又好到哪去?
张氏看她那半点不受影响的样子,心里更是腻味,哼了一声,摔门进去。
“姨娘。”
郁氏的贴身丫鬟心怡皱着眉上前,脸色忿忿不平。
“收起你那副脸色。”郁氏低声呵斥,道:“我们去给老太太和老太爷请安。”
张氏不过是只没牙的老虎,她还怕了她不成?只是她到底是嫡妻,自己一个刚进门的侍妾却不好和她对上。
等他们母子在这王家站稳了脚跟,张氏,不足为患。
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得了王家人的喜欢,做低伏小,才是她该做的,绣绣屛又有什么的?她从前做绣品还做得少了么?
如此想着,郁氏嘴角微微勾起,抱着儿子来到了正房,脆声道:“满哥儿来给老祖宗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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