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想要探知对方的弱点和招数,其实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是把对方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容氏便是这样想的,王元儿说那么一大通,又是甜枣又是巴掌的,不就是说唐家没有刻薄妾室淑女么,不就是想要给那小贱人讨个公道么?真真是好笑,也就是小门小户才想得出来这样的,在大户里头,妾室通房就是玩意儿,断没有娘家人出头这一说,自甘堕落做小,苦也只能自己受着。
不过这王元儿倒是提醒她了,小贱人远在庄子她也不能把她怎的,干脆就将人接回来放在自己眼皮下,不过一个通房,连妾都还不是,便是个妾,也是个再生不出孩子的妾,有她这正室的身份压着,又只带着个庶女,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她想得透彻,可容老封君当了大半辈子的人,有啥猜不到的?一下子就看穿她心里头的想法。
“现在家里的事多着,接回来做啥?没得碍眼儿,就先在庄子上将养着吧。你仔细照顾三少爷才是正经,也趁早生下嫡子来,旁的别操心。”唐老封君的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听说容氏的小日子还是来了。
容氏性子爱拔尖,把持着唐修平,早前的两个通房丫头也不让近身,这也就算了,既然拢着男人,也该早早怀上孩子才是。
听出唐老封君的弦外音,容氏心里一阵憋屈,她才嫁过来多久,就迫不及待的要她生子,如果她一两年都生不出孩子来,就要抬上几个妾了?
容氏想到那画面,一阵心惊肉跳,嘴上干应着,心里却暗自咒骂,果然在老封君心里,子嗣才是重要的,如今不让她将王氏母女俩接回来,私下还不是防着她?
想到这里,容氏也没心思坐下去,说一句要回去伺候唐修平就走了。
唐老封君叫住唐三夫人,道:“便是个庶女,总归是平儿的骨血,叫你一声祖母。你指了人去仔细照应着,别让那边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咱们唐家如今的境况你心里有数。”
唐三夫人本是不在意,听到最后一句,心里一跳,诺声应下了。
婆媳俩前后脚离开后,唐老封君便捏着眉头,道:“我真是老了,连个丫头片子都比不上了。”
唐嬷嬷听得出来,她指的是王元儿,便道:“老封君大量不和她计较罢了。”
“王氏是个笨的,不会算谋,也亏得她有这么个族姐为她争一两分,不然,哼。”唐老封君冷哼一声。
“那,真不把那母女接回来?”唐嬷嬷试探道。
“家里的乱子也够多的,如今接回来也不是时候,王氏性子不是个能忍的,闹个鸡飞蛋打,闹腾的是我的心,还不如远远放着,眼不见为净。再说,容氏那性子哪是个能容人的,这人接回来,能不能活下来还不晓得呢?”唐老封君叹道:“我老了,见不得那生死,庶女再不济,也是平儿的骨血。再有容氏她自己生不出来,又要把持着男人,不让人沾身,哪有这样的?你没看平儿被她控得都快不像个男人了。”
这是对容氏不满了!
唐嬷嬷笑着安慰:“三奶奶嫁过来也才两三个月,没上身也不足为奇,有的人可是一年半载才上身呢,您就放心等着吧。”
“等?我还有多少日子能等的?也都快两脚进鬼门关了,我就盼着平儿的儿子叫我一声曾祖母呢。”唐老封君捏着手中的佛珠,道:“她自己要是不争气,就甭怪我插手他们小两口的房里人了。”
唐嬷嬷自然顺着她的话说。
唐老封君捏着一颗颗圆滑的佛珠,想到王元儿所说的话,便道:“三夫人那边指人的时候,你也跟着去一趟庄子,瞧瞧那丫头,叫啥来着,枝莲?”
唐嬷嬷一愣,这是想让她看看是不是真像唐修平,心中自又暗叹,若是那王氏如她族姐一样聪慧,也未必不能争出一分富贵来。
王家,王二两口子也听着王元儿说唐家的经过。
“阿弥陀佛,他们肯派了人去照应那便好。”张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又道:“若是能搬回来就更好了。”
王元儿并不苟同,她们上门打脸,她最怕的其实就是唐家开口把她们母女接回来,其实如果她是容氏,她也宁愿把人接回来,为何?
这原因有二,其一,全了自己的名声,贤惠得体大方,这是婆家人愿意看到的。其二,把人放在眼皮底下,任她出什么幺蛾子,都能知道得清楚,远在庄子,能顶什么用?
如果容氏心思再歹毒一些,这刚新生的未足月婴孩和产后薄弱的产妇,路上一个折腾,就会伤身,这还不能出啥事的话,只要人还回到府中,下手的机会也多的是。
在王元儿心里,虽然寂寞了些,但在庄子始终是自在的,起码不用看主母脸色行事。
但俨然,张氏并不会想这些,便是王敏儿也不会想,她们大概想的还是那所谓的泼天富贵吧!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帮得一时,帮不了一辈子,是福是祸,看她自己和天意吧!
王二沉默了半晌,突然对王老汉道:“爹,我想把在唐家投的商船股金拿回来,我想撤资。”
众人一怔,便是王元儿也是十分意外。
“你疯了么?撤资哪还有什么戏唱?当初咱们辛辛苦苦参了股,眼看就要有收成了,你现在提撤资?”张氏瞪大眼,声音尖锐,第一个就不赞同。
王老汉和王婆子没作声,却是下意识看向王元儿,经了这么多事,他们潜意识里已经把王元儿当成王家的主心骨了,只是他们还不曾察觉到罢了。
王元儿迎上王二的熠熠煽动的目光:“二叔是个什么打算?”
王二在桌边倒了一碗茶喝了,才道:“大舅哥死了,大嫂子也被逐出了唐家,咱们和那唐家大爷的交情也没多少,递不上话,没有牵线的人,只怕也讨不到好。敏儿如今在唐家并不好过,她处境艰难,能顾着自己算是强的了,哪还能腾得出手顾咱们?我就想着干脆撤资,把股金拿回来,重新买个铺子什么的,反正我如今也没差事,踏踏实实的干,倒也不是不能糊口。”
王元儿挑眉,原来是二叔有危机感了。
仔细想想,王二的想法也并没有错,本来这条商船就是托着张大鹏那边搭上唐家大爷的路子,或许个中有唐修平一点的功劳,但如今,作为连线的张大鹏身故,唐修平是娶了新妇,现在经了王敏儿一事,也是个靠不住的,万一那商船有个什么,或是唐家有个什么,这份子股金还有么?
“这不能,真把股金撤回来,咱们就白费心机了,两边不到岸,我不同意。”张氏可不听王二的解释,她一心就盼着那商船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呢。
“你给我闭嘴,男人说话,有你什么话?再给我吱歪,就出去。”王二瞪着她,道:“我才是一家之主,轮不到你在这说话。”
“你……”张氏气得几近冒烟。
王老汉咳了一声,眼刀轻轻的扫过来,张氏心中一怵立马就蔫了,忿忿地低下头。
“元丫头,你二叔的想法你怎么看?”王老汉看向王元儿,想要听听她的看法。
张氏的视线立即扫了过来。
王元儿道:“早在当初二叔和二婶说要参股唐家的商船,我就不同意,如今二叔想的,也是我心中所忧虑的,若能撤资那自然最好,毕竟如今和唐家的关系也挺尴尬的。”
她向来不想王家和唐家牵扯过深,出了王敏儿这一茬事就够了,没必要把整个身家性命都绑在唐家的船上,更别说,王敏儿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能保住自己的命已是福气,哪有在唐家说话的份量?
不是她非要看轻王敏儿或是看轻唐家,有很多时候,从一件事就能看出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的态度和品行,从王敏儿的事上看,她不认为,唐家会是那个君子!
但是,唐家会让你撤资吗?
“二叔,问题不是你想不想撤资,而是唐家会不会让你撤?当初的合约文书可说明白了撤资是个什么章程?”王元儿问。
“说了,若是要撤资,只能取回一半的资金。”王二嗫嚅着嘴道,这也是他犹豫的。
“什么?”张氏他们大惊。
一半的资金,当初投了整整五百两,一半的资金,那不就只有二百五两回来?
王老汉皱起双眉,这数字实在是大了点。
“一半的资金,那不是白白打水漂了吗?这不能撤,撤了咱们可就大亏了。”张氏黑着脸道。
这撤资拿回来的银子全须全影的就算了,白白切掉一半的银子,那不是直接往水里扔了么?
王老汉沉默着,抽起了烟,似是在思量。
王元儿却觉得这很正常,毕竟你毁约在先,要砍掉一半银子也是无可厚非,这做生意,断没有你单方面想要撤就撤的,万一我这边资金禁缺呢,那你不是把我逼到断头巷了么?
可她却不知怎的,总觉得撤资是个正确的选择,具体是为什么,她也不清楚,端看二叔他们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