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好些天,王元儿颇有些归心似箭的迫切,马车将将停在王家门口,她掀起车帘子就要跳下去。
崔源看了便道:“慢些儿,别忘了你的脚可是崴过的,伤在脚髁筋处,要是一个不慎跳着崴了,可就又要遭罪了,这回我可不好背你了。”
王元儿闻言回头瞪他一眼:“乌鸦嘴!”但下车的动作却是轻了。
崔源摸了摸鼻子,这丫头还是在京城时比较温顺,像只小猫儿,一回来就又成了那张牙舞爪的老虎,也跟着下了车子。
车外,王元儿正和人在说着话,那是一个满面斑点,大着肚子的女子。
那女子看见崔源很是惊讶。
“这是崔大人,将来在咱们假旁边那市舶司里头的大人。”王元儿笑着和那女子说,又对崔源道:“这是隔壁家铁柱婶子的媳妇儿李氏,去年尾才成的亲。”
李氏听说是官老爷,满面诚惶诚恐的就要向崔源跪去,老百姓见了官老爷,可都是要跪的。
王元儿连忙拉着她道:“作什么呢?你这身子重的跪啥,崔大人不图这种虚礼。大人,你说可是这样?”
她盯着崔源,一手还搀扶着李氏的手臂,盯着崔源的眼神似在说,你要是敢让个大肚婆跪你,就要你好看。
小老虎可不好惹呢!
崔源眼中笑意深深,咳了一声,故作深沉道:“嗯。”
王元儿这才满意了,又拉着李氏问长问短。
李氏一边回话,一边拉着她走远两步,道:“元儿,这崔大人长得可真俊,咱们镇子可都没这么俊的人儿呢。”
她声音虽小,可崔源耳力也不差,正听了个正着,便有些自得,眼睛看向王元儿,看她怎么答。
“哪俊了?不就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个眼睛,披了一张白点儿的人皮么?”王元儿有些不屑。
崔源自得的笑容顿时敛了,黑了一张脸。
秋河帮着把马车内的东西拿下来,正听了这话,噗的一笑,接到自家二爷阴阴的眼神,连忙正儿八经的作搬运工。
死丫头,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话,崔源咬牙切齿。
“大姐,你可回来了。”
王家里的人听到动静,一窝蜂的涌了出来。
幺妹小兰儿抱着王元儿的大腿,奶声奶气地道:“大姐,兰儿可想你了。”
小宝来也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抱住王元儿的另一只脚,抬着头同样的奶声奶气:“大姐,想。”
“哎,我也想宝来,想兰儿呢。”看着两个最小的弟妹,王元儿心软成了一滩水,抱着宝来就狠狠香了几口。
“大姐,我们都还以为你过两天就回来呢,还说着明儿你生辰,怕也是要在京城过了。呀,崔大人也在呢。”王清儿说了一通,才看到崔源在马车旁,连忙福了一礼。
崔源微笑着摆了摆手,对于这姐弟几个无视自己这么大个人在旁表示一点都不生气,不过,明儿是她生辰?
他暗自算了一下,生于五月初九,不由记在心里。
“大姐,快进屋去,给我们说说京城的好风光。”王清儿拽着王元儿就要往屋内拖。
“先别忙乎,把东西帮着拿进去。”王元儿笑着指了指秋河从马车拿出来的东西,眼角瞥见李氏在一边又艳又羡的,便放下小宝来,从那堆东西翻出了一个纸盒来。
“这是京城的八小件,拿回去给尝尝鲜。”王元儿给李氏手里一塞。
李氏连连摆手:“这,不用的,这哪好意思?太破费了。”
“一盒糕点算啥破费,咱们邻里邻居,铁柱婶子他们自小就看着咱们大,和亲人没啥子两样,就尝尝鲜。”王元儿一脸大方。
“那,就多谢你了。”李氏这才笑着接下。
远亲不如近邻,有好的关系,远比什么都强,这是王元儿渗析的道理,况且,她也没说错,铁柱婶子一家,待她们几个也是挺好的,一盒糕点,真不值当多少钱。
崔源看在眼里,唇角微勾。
王清儿已经和秋河一道搬着东西进屋去了。
王元儿看向崔源:“中午在此吃午膳?”
崔源摇了摇头,道:“这离了几天,衙门的事也要理顺,下次吧。”
王元儿闻言便点了点头,待得秋河出来,又将他们送走。
离家几天,家里还是老样子,王元儿先去正屋给阿爷阿奶问了好,陪着说了几句话,这才回到自己的屋里。
一进屋,姐弟几个都围坐在桌子边上,上头放的都是王元儿带回来的礼品,一见她进来,就都眼巴巴的看过来。
王元儿顿觉好笑,嗔道:“都是一帮子馋虫。”
王清儿脸皮最厚,笑嘻嘻地道:“大姐,快,给我们看看都买了啥好东西。”
王春儿则是递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嗔笑:“大姐才回来,你好歹让她喘口气喝口茶再说。”
“还是春儿疼我。”王元儿一笑,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心中更觉熨帖,论体贴周到,家里要数春儿莫说,而这样的人儿再过几个月就是别人家的了。
王元儿看着春儿那张已然全长开的脸,因为定了亲,又是心中喜欢的人,这些日子她的脸色红润,比以往更是温婉漂亮。
一时之间,王元儿有些感慨,既欣慰又不舍。
王春儿被她看得有些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大姐,我的脸可是长什么东西了?”
王元儿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就是几天不见,我们春儿更漂亮了。”
王春儿登时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羞涩地道:“大姐惯会打趣人。”
王清儿这时也凑上来,揶揄道:“大姐,你这几天可是不知道,我侯姐夫天天来看二姐呢,端午那日,还带二姐去县里看赛龙舟了,你瞧着二姐头上的钗子没?就是侯姐夫给买的?”
王元儿有些意外,看过去,这才发现王春儿的头上果然别着一支银钗。
“就你话多。”王春儿脸更红了,瞪了王清儿一眼,又看王元儿没说话,以为她在怪自己出去,便道:“大姐,我是问过阿爷阿奶才去的,这钗子也是阿奶说可以收我才戴着了。我,我们都是规规矩矩的,没做出格的事。”
她双手绞着,有些脸红,又有些紧张。
她谨记着王敏儿的事,也不敢作出出格的事来,嗯,若说有,那就是侯彪拉了她的手?
王春儿羞得满面通红。
王元儿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素来是个稳重的,我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从对侯彪的不满意,到现在也是越来越喜欢,侯彪对王春儿是满心喜爱的,也是极尊重她,而对她们这些小姨和姨弟,也都是极好的。
王春儿松了一口气。
王清儿突然大叫:“呀,小弟,你可是属狗儿的么?”
众人看过去,只见小宝来手里翻出来一盒糕点,小鼻子一耸以耸的嗅着,小手已经把那糕点给打开了,哈喇子流了下来。
王元儿几人都笑了。
将那糕点完全打开,每人分了一个,王元儿也说这些东西的来历,糕点是崔源后来给她买的,说是京中的特色,铺子在东城,买了好些,让拿回来让家里人尝鲜。
“崔大人可真是好!”吃人嘴软,王清儿一边咬着糕点,一边举起大拇指。
嗯,确实挺有心的!
王元儿想起那朵荷花,脸红了一红,见王清儿那双眼睛孤疑地看过来,不免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拿出其它东西来。
给王清儿的胭脂水粉,兰儿的五彩头绳,给宝来买了一个小木马,还给王老汉买了一支新的烟枪,王婆子的则是一串佛珠。
那日游了醉湖后,崔源隔日就带了王元儿去了那国孝寺转了一圈,她就顺便求了两串佛珠,给王婆子和姥婆一人一串。
礼物每人都有,外祖那边也不例外。
给王春儿的自然是最厚重,不过也不是现在就给了,而是添妆的时候再给,王清儿挤眉弄眼嬉皮笑脸的,把王春儿又羞了一遍。
“大姐,买了这么多东西,又租了铺子,这银子花得太多了,可吃得消?”高兴过后,王春儿又有些愁,尤其是给她添妆的东西,那太多了,让她有些不安。
“千金散尽还复来,大姐心里有数。”王元儿笑了笑,道:“你们就放心吧,好日子是会来的,这点子东西不算什么。”
王清儿本来也有些担心,一听这话,就高高兴兴的笑了,拉着王春儿就要捣弄她得的水粉,道:“等二姐你成亲时,一准帮你整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妆,让我侯姐夫移不开眼来。”
王春儿被她羞得追着她去掐腰子,王兰儿和宝来哈哈笑着,拍着手掌叫好。
王元儿也是乐不可支,这就是她的家人,日子过得虽不上不下的,可姐弟几个的感情深厚,远比什么都强。父母都不在了,他们就更该要相互扶持,相互信任,这才会让天上的父母放心。
看着他们笑闹成团,其乐融融的,王元儿悄然擦了擦眼角,露出一记欣慰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