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把特里斯唐特地提溜出来并不是要把他怎么样,即便是更没下限的伊斯迈尔也不会无故虐杀使者。更温和的易卜拉欣想知道殖民者是否放弃对印度洋的扩张野心,只是他日理万机、戎马倥偬,无暇接见小国使节,只能让外交人员代为传达。
被借调给外交部的西方投诚者将文书精确地翻译成葡萄牙语,从圣战狂想被打回现实的特里斯唐看完其中所列条款后,第一感觉是不真实。
两国海疆大体以好望角为界并无争议,葡萄牙只能承认失利,将日后的殖民范围限定在大西洋两岸。但易卜拉欣没有进一步地索求赔款,反倒向曼努埃尔提供两个优惠条件——俘虏和贸易。
外交部在海军的配合下整理出一份名单,将所有在印度、斯瓦希里海岸被俘且存活的葡萄牙贵族全都登记在册,只要和约缔结,易卜拉欣可以立即将他们释放,无需葡方支付赎金。
相比之下,伊葡贸易在他看来就是个添头了,易卜拉欣在和约中允许无武装的葡萄牙商船停靠于萨法维统治的印度洋港口进行贸易。其中对“无武装”的定义为不装载任何火器,火炮、火铳乃至火药本身都被视作违禁品。
可开辟新航路的巨额利润本就是建立在对原有贸易格局的破坏上的,
与之相对的,葡萄牙王国同样需要向伊朗开放港口允许穆斯林商船进行任何商品的贸易。易卜拉欣对直接进入巴西和西非的葡萄牙据点没有兴趣,同时介于伊比利亚社会的圣战氛围浓厚,可以专辟休达作为商埠进行买卖,以免惊扰葡国民众。并且他保证巴巴里海盗不会将葡萄牙海岸、商船作为劫掠目标。
甚至日后的葡萄牙朝圣者可以直接在休达上船,直接横穿地中海通过雅法进入圣地。
“王国安全了。”反复浏览几遍和约草案的特里斯唐大喜过望,看样子葡萄牙日后不用单独面对北非穆斯林的敌意,还可以边卖军需边旁观西班牙驻军挨打。
放下文件,特里斯唐起身向萨法维外交官躬身:“我由衷地感激贵国的宽大仁慈,我想国王陛下对此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那是最好,希望你们珍惜万王之王的宽仁。”两人握了握手,特里斯唐被允许带着文件回国,只需曼努埃尔批准就算缔约完成了。
让西方朋友做出回答只是伊朗宫廷的其中一项议程,将葡使签字的文件归档之后,易卜拉欣就没有继续过问此事。
就在本周的御前会议中,底万诸臣需要讨论其他更加重要的问题,大维齐尔将河中和也门的报告全部整理好以便汇报。
阿巴斯哈里发被彻底废黜的消息在也门和河中产生了不一样的影响,大维齐尔先问一句:“陛下,您想先了解图兰还是也门?”
“先告诉我河中发生什么事了?”最近几年都在忙于与西方大敌作战的易卜拉欣完全信任他委派的总督,自东方各省输送来的赋税、兵员一切如常,并无脱离他掌控的迹象。
不过由于宫廷的忽视,河中发展得不算很好,本地的逊尼派社区对国教抱有浓厚敌意。对纳格什班迪教团的严酷镇压和奇兹尔巴什社区迁入扎根都大大激化了本地的教派矛盾。
当初仅有撒马尔罕的逊尼派社区和巴布尔一起被清理,其他城镇和广大的乡村地带仍原模原样地被纳入萨法维统治,这就给古列干尼余党和纳格什班迪教团的“第五纵队”生存和活动的空间。
他们借没收教产、拆毁圣墓、开棺戮尸等镇压教团的措施利用信众的不满尝试撼动萨法维秩序,可暴动之间并无协调、群众缺乏武力,埃米尔总能轻松弹压这些以卵击石的骚乱。
反抗失败的逊尼派狂热分子通通被发配到荒漠中的穆伦套金矿,经编组后承担矿上最繁重的工作,其食宿、工作条件远比普通矿工恶劣,地位低下到莫说工头,就连普通矿工都能随意霸凌这些戴罪的奴工。
更多人在被铁拳教训一顿后就老实了,不少人连忙皈依正信求放过,总督让他们暂且过关,并下令屠戮在暴动平定后依然不肯改信的逊尼派群众。
河中的局势暂且安定下来,如今仅会出现零星的抗税暴动,不满现状的激进分子只能暂且隐藏或是逃亡至哈萨克汗的领地。
直到半年前阿巴斯哈里发被处决,新一轮恐慌情绪在逊尼派内兴起,此时便有人大肆散播谣言,添油加醋地声称易卜拉欣要屠尽天下逊尼派,特别是隐藏的“欺骗者”那都罪无可恕。真皈依的可别偷着乐,信不信那都是红头老爷说得算的,以他们的残暴,要如何才能让他们认为你是虔诚的?
听信传言、不甘引颈就戮的首批惊弓之鸟就在引导下尝试越过锡尔河向北逃亡,先润带动后润,逃亡的规模越来越大,以至于官府都不得不注意这一异常的人口流失现象。
易卜拉欣又从图尔古特手中接过审讯报告,润人潮形成后,红头很快就抓到一批叛匪,并交于“窥视者”加以审讯,他们说法不一,但受益者无一例外都指向了哈萨克汗哈斯木。
“哈萨克人野心不小啊,不敢窃走河中的土地,却敢惦记我的臣民。”
哈萨克汗帐如今已经成了流亡者的庇护所,早在萨法维军最开始大肆镇压教团时,他便收留庇护这些影响力巨大的和卓及其追随者为己所用。
从优质难民品尝到好处的哈斯木食髓知味,他已经不满足于被动地接收幸运的逃亡者,而敌视萨法维的纳格什班迪教团乐于逊尼派君主对抗敌酋,两方相互推动造就如今局面。
见易卜拉欣面露不悦,诸臣都知道万王之王是打算强硬处理了,都知道要制止人口流到其他国君治下,那么,还要不要再多搞一些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