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铁律,监察万物。
能让白帝以如此语气开口……这位信徒的身份来历,显然不一般。
面对三分讥讽,黑暗中那人耸了耸肩。
他浑不在意的笑道:
“我怎么做到的,重要吗?换句话说……陛下当真会在乎吗?”
很显然。
白帝只是略微惊诧于来者身份,可对于大隋天下黑暗中正在发生的崩离瓦解,他并不在意。
“太子命不久矣。”
信徒说出了一个足以让妖族震动的消息……因为倒悬海隔阂缘故,两座天下彼此之间的情报都很滞后,像是太宗皇帝死于烈潮政变这样的重磅消息,在沉渊彻底修葺北境长城之后才被鹰隼传回妖族耳中。
如今大隋执政者,就是那位太子。
而作为白亘这样的“千古一帝”,自然不会将这个修为低下的凡夫俗子,当成自己真正的对手,若太宗活着,他还有兴趣跟这位人皇扳一扳手腕。
白亘眼中大隋的几根钉刺,一是宁奕,二是沉渊,三是光明皇帝所留下的皇权体系……除此之外,没什么值得他多关注一眼的。
而那个羸弱无力的太子,象征着的,就是大一统的皇权体系。
太子一死,大隋皇权崩塌。
白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据说这位年轻的大隋主人,并没有留下子嗣,一旦他阖世离去,作为天下行政中枢的天都城,根本不可能找出第二位符合权位的继承者。
“当然……即便太子死去,想扳倒皇权,也不轻松。只不过这对东域而言,是一件好事,倒悬海枯,北伐在即,皇权动荡,便是芥子山的机会。”
使徒微微一笑。
“另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北境在谋划飞升,北境长城需要大量的资源。”
他抬起手掌,一份竹简卷宗从掌心出现。
白帝接过卷宗,只是看了一眼,那平静漠然的眼神,便凝重起来……这份竹简卷宗内的信息实在太重要了,相比于太子命不久矣这种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情报,北境长城蓄谋飞升,才是令白帝嗅到危险的消息。
“陛下……你似乎很害怕听到‘飞升’这个词啊。”
使徒笑了,背负双手,虽然口中喊着陛下,却听不出他对白帝情真意切的尊重,这声陛下,更像是“朋友”一样的称呼。
这种态度,令白亘不悦。
“北境长城飞升……这种消息,你怎么拿到的?”白亘皱起眉头,捻握那枚竹简,盯住黑暗中的那袭身影,喃喃道:“宁奕和沉渊君已经完全信任了你?”
使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世界获取信息的方式有很多种……有时候一场密会,不需要亲自参与,也可以得知其后深藏的秘密。”他不缓不慢道:“这枚竹简案卷上的资料是我根据一部分线索推演而出,北境长城如果成功飞升,大隋北伐战争的胜算将会攀升至九成以上……陛下如果不依靠其他手段,即便大隋没有北境飞升这种‘神迹’出现,妖族胜算也不到四成。”
铁穹城,整座北域,顽强抗住了金翅大鹏鸟的妖潮。
作为中立势力的草原,将最好的反攻地形,让给了大隋。
接下来,白帝要面对的是整座天下,万年以来,最为猛烈的攻潮。
他最后的希望,就是晋升不朽,以绝对的武力,杀死铁穹城火凤,北境沉渊君,击垮大隋皇权……建立属于自己的不朽帝国。
而很显然。
这些意图,都被使徒看在眼中。
“你想说什么?”
白帝神情阴沉,今日他之处境,犹如困虎,但却容不得外人多说。
“陛下……之所以畏惧‘飞升’二字,是与天海楼的命相推演有关吧?”使徒笑道:“如你这般缔造东域庞大霸业的皇帝,肯定动用过命运之力,推演自己未来……而得出的大凶之兆,便与‘飞升’二字有关。所以你五年前不惜花费巨大代价,也要将灞都坠沉,因为这座悬空之城,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飞升’壮举。”
白帝沉默了。
而沉默,就是最好的答复。
是的……他曾经动用天海楼亿万缕命运长线,推演未来走向,在混沌之中窥见跌落万丈深渊的命势,而千丝万缕,都与“飞升”二字相关。
从那之后,他就对于灞都那座飞升之城虎视眈眈,云域寿辰不惜亲自出手,也要击垮灞都,他本以为……镇压灞都,便是将影响自己命势的因果击碎!
可接到这枚竹简的那一刻,白亘才意识到。
原来自己格局小了。
在山海的另外一边,还有人在谋划着“举城飞升”的宏伟壮景,而比起灞都,很显然是即将北伐的北境长城,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打击。
“飞升没什么可怕的。”
使徒抬起双臂,黑暗破碎,花火摇曳,他缓步来到白亘面前,仰望着端坐皇座上的皇帝,一只手按住胸膛,那里响起战鼓般的轰鸣。
他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脏献出……
白亘与使徒对视,瞳孔缓缓收缩,惨白无光的瞳仁,逐渐变得漆黑,聚拢。
眉心的鳞片,开始浮现。
一枚一枚,覆盖面颊。
使徒低沉开口。
“我来为陛下……奉献一条全新的路。”
……
……
茶楼风起,旗帜飘摇。
红符街熙熙攘攘,一片闹市景象。
宁奕坐在茶楼二层雅间,以神念传递出讯令。
在天都城,如愿得到了“极阴炽火”,北境飞升的材料,还剩下两样……
不多时。
神火讯令轻轻震颤,沉渊君传来回复。
他告诉宁奕,不必太过着急。
北境长城的飞升阵纹雕刻,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工程,即便有大量阵纹师投入心血,也需要数月时间进行前期筹备,这还是因为北境长城拥有一个极度完美的阵纹根基,数千年来的不断完善,使得北境只差最后入魂之处的“阵纹”没有填补。
沉渊嘱托宁奕务必到手的三样材料,虽然重要,但不紧急。
言外之意就是,可以将三样材料全部拿到,再返回北境。
得到回复后,宁奕安安静静思忖了一会……他在考虑接下来的行动,便在此时,雅间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音。
“进。”
伴随宁奕话音落下,一袭蓝袍映入眼帘。
搂着拂尘的大宦官,缓缓推门,动作轻柔无比,入门之后先是行了一礼。
宁奕怔了怔,“海公公?”
“宁山主。”海公公难掩面色喜悦,声音里隐含激动,沙哑道:“咱家也不知您用了什么术法……实在是神乎其技,殿下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
宁奕闻言之后,却是一时无言。
离开冰陵后,他和太子商谈了关于北境飞升的一些事宜……以及一些后手安排,在那之后,他赠出了生字卷竹简。
宁奕很清楚。
世人生死,都有一条长线,即便是生死道果境的强者,也不能随意为人续命。
天道在上。
连光明皇帝都会死去。
执掌生字卷的自己……也只能为一些本不该沾染死亡的人,驱逐寂灭之气,孕育生机。
如今的太子精神状态变好,很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只是,他又怎能向海公公点破呢?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太过于令人信服,以至于庙堂上下,都希望太子能借助自己的生字卷,就此好转……
他只能挤出笑容,道:“殿下无恙便好。”
“殿下托我前来,好好感谢宁山主。”
海公公从袖袍内取出一份案卷,道:“这是昨夜殿下回宫之后,连夜撰写的一份案卷,万分机密,唯殿下与您才能知晓……”
宁奕笑着望向海公公,点了点头。
他接过案卷,只是一瞥,神情便有些凝固。
“宁山主。”
海公公开口,注意到宁奕神情有变:“……宁山主?”
宁奕回过神。
因为太子得愈之事,大宦官实在神情激动,此刻注意到自己失态,压下声音,认真道:“宁山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咱家私心多说一句,如果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只管吩咐一句。”
宁奕再次笑着点头。
“那咱家就……不叨扰了……”
海公公面带笑容,仪态轻盈,迈着碎步,推门离开雅间。
宁奕面上笑意缓缓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取出一张符箓,弹指以神性点燃,符箓燃烧之后,整座雅间被无形气机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
宁奕再次翻开太子连夜撰写的那份卷宗……
谁料,不到三息。
“砰砰砰。”
再次有敲门声音响起。
而不等宁奕回复,便有一袭青衫,飘然而入,推开雅间木门,面无表情坐在宁奕面前。
“看什么呢?这般机密?”
额覆白纱的张君令,抬头“环视”一圈,看到符箓燃烧之后缭绕在雅间内的神性气机,不冷不热地讥讽道:“天要塌了,怎么这个表情?”
宁奕望着张君令,无奈收起案卷。
“张大楼主……你来得还真是时候啊。”
宁奕揉了揉眉心,针锋相对地反讽道:“进屋敲门,大隋的基础礼仪,想必顾大人还没来得及教你吧?”
“上次见面,你倒是也没敲门啊。”
张君令不以为然,淡淡道:“有件事情,我想找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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