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会刻意地逃入梦乡暂时躲避。但是,梦与现实的巨大反差,反复地刺激着我。
再后来,我反而努力地不睡觉,尽量让自己与无尽的黑暗融为一体,假装自己是无尽的黑暗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活着的个体。
因为牢房和枷锁都是活物,所以我始终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无尽的黑暗中,我被绳索状的活物死死地缠住,被囚禁之处又是庞然大物的尸骨。
当时,我还是一个孩子,看一个恐怖片都能做好几天噩梦的那种。
一开始,我还会大声大叫,痛哭流涕。后来,我就渐渐地麻木了。我的意识仿佛已经离开了这具身体似的。
虽然关于那几天的记忆已经被大脑自动做了淡化处理,但是我如今想来,后背还是不由自主地冒冷汗。
我以为自己会在那里腐烂,最后沦为腐食性微生物的食物。我甚至会乐观地想:可能等这具身体被啃食干净后,这场噩梦也就结束了。
就在我神智开始不清,蟹将二来了。
当蟹将二带着头上顶着一个小灯泡的丑鱼(可能是安康鱼)来时,我的眼睛差点被强光闪瞎,眼泪哗地一下就流出来了。
我这几天只被狱卒投喂过几条人拇指大的小鱼。在长时间的恐惧中,我的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好。
突然被灯光晃这么一下,又看见了害我到如此地步的凶手,我一时惊怒交加,又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了水晶床上。看我醒过来了,蟹将二还特别体贴地给我喂了一点药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水,但是我喝完以后确实好多了。
“前几天,当着那么多海洋公民的面,我实在是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我的官职也就不保了。
还请您不要见怪。我说过的肯定不会蒙您,主要是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去。没办法,该走的形式还得走走,劳您在监狱里受了几天苦。
之前也都是这样做的。因为公主殿下的脾气,这套形式已经是心照不宣的常事了。一般情况下,都是关上十天半个月。您这件事,我特地走了关系,提前几天放您出来。”
我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虽然身体已经出来了,但是我的意识似乎还陷在无尽的黑暗中。
蟹将二也不以为意。既然这套形式已经是心照不宣的常事了,可能像我这种情况它也见多了。
我就这样躺了半个月,勉强可以自己咬鱼吃了。
一开始,我真的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头两天,哪怕是喂药水,我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需要别的鱼强行灌进喉咙。
后面,我渐渐地地会把倒入口中的药水咽下去。
再后面,我慢慢地开始吃被尝试着喂进我嘴里的鱼块。
过了大概有三个月吧!我勉强能在房间里游动了。因为房间里堆满了发光的东西,所以我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黑暗格外畏惧。
养了大概半年后,几条自称是海神殿的鱼把我接走了。
我终于见到了所谓的祭司。在见到祭司的那一刻,我真的能够感受到那种淡淡的温馨,有一种较为强烈的归属感。一看到祭司我的眼泪哔地一下就流出来了。
虽然我当时的语言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也不太喜欢靠近活物,但是我还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祭司的鱼鳍并吐出几个不成语句的泡泡:“好,你,您,开心。”
祭司看见我似乎也很伤感,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脑袋,看了我良久。
后来,我就在海神殿里休养生息。祭司和几个祭童会常常来看看我。
我又住回了小时候的房间,也有专门的鱼引导我康复。等我能够正常交流后,祭司和常来看我的祭童会给我交谈这些年的往事并告诉我外面发生的一些事情。
从交谈中,我得知珂丝·帕拉雅回来的当天就清醒了。她在王室休养生息了一个月就又回大陆去了。
海神殿方面也派了两个祭童去大陆协助女巫了。本来,海神殿是想派我回大陆协助女巫的。我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回大陆处理事物的最佳选择。
祭司也想让我借着这个事情积些名望,光明正大地回到海神殿。
那个蟹将二是一个惯会投机的角色,跟各方都有点联系。虽然大家都知道它是这样,但是像这种小角色,大家也没有太在意,好用就行了。
没有想到,珂丝·帕拉雅在大陆也养了一些暗线。这些暗线把珂丝·帕拉雅遇险的事情都归到了我的背叛上,并且添油加醋地跟王室那边说了。王室哪怕誓要严惩我。
蟹将二收了王室的好处故意关了我几天,想吓吓我。它估计没有想到,给我吓出了这么大的毛病来。
不过,让我放心。海神殿已经把蟹将二关进鲸落里了,就是我原先待的那间牢房。不出意外的话,它会在那里腐烂干净的。
事实上,从几百年前起,珂丝·帕拉雅就隐隐有意识地开始在大陆上养暗线。这具身体的原身也是知道的,只是她选择替珂丝·帕拉雅隐瞒了下来。
我知道以后,狠狠地撞了好几次墙。(在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时)
凡事都是有因果报应的。如果这具身体的原身没有选择为珂丝·帕拉雅隐瞒,我可能也不会这么惨。
我本来应该回到欧洲大陆,大展身手的。现在好了,我连当提线木偶的机会都没有了。
叫杰西卡·斯塔姆的仆人已经死在了鲸落里。鉴于我多年来没有什么成绩,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虽然我回到了海神殿,但是信徒们并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祭童在海神殿里。
我现在就是一个黑户。一个永远也洗脱不了罪名的黑户。因为,那个叫杰西卡·斯塔姆已经认罪伏法了。在大家的眼中,我这个罪有应得的囚犯已经在鲸落里被腐食性微生物吃得一干二净了。
我已经成为了过去。我只是大家记忆长河里不起眼的一粒沙而已。
不,我不允许这样。我不允许自己就这样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