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几位佛爷,能不能施舍点东西?”
衣衫褴褛的老者拄着拐杖,头发散乱地披散在脑后,腰似乎被繁重的农活压弯,操持着北地的官话如此询问道。
和尚倒是慈眉善目,他双手合十,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他的光头上,阳光似乎都能在亮堂堂的脑门上折射出亮影,隔得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
端着粗瓷大碗的指头满是泥垢,拉扯着半大的小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在这逃难的队伍里活下来的。
往往灾年逃难之时,孩子往往就是食物的代名词,有宋以来,民间皆有吃人之风,或许是五代战乱留下来的坏习惯,对于同类相识,没有规矩的时候,谁都没什么妨碍!
如今这等情形,倒霉的就是普通百姓,和尚也是慈悲,他冲着老者笑了笑,冲着手下的沙弥道:“老先生,大灾之年必有大疫,还请饮下这药水,倒是能防一防疫病!”
“哦,那快点给我盛上一碗!”
“栖霞寺的大师都是好人啊!哪里像是金山寺那些抠搜的家伙,宁愿把粮食高价发卖掉,也不愿把粮食给我们......”似有百姓在旁边嚷嚷着,神情之中满满的躁动。
老者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尝了尝药水的味道,果然是苦涩难以下咽,赶紧向着小孙子催促道:“快,狗儿,喝了这药!”
“阿爷,这药也太难喝了......噗!”半大孩子到底没有爷爷这般耐性,到底这爷爷也没强逼着他喝,只是无奈地叹息着。
旁边的和尚看到这一幕,知道他们定然是饿了,赶紧从粥桶里打了满满大碗的粥给老者递了过去,老汉当即感激道:“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阿弥陀佛,出家人当有慈悲心肠,我们也只是做了些该做的。”和尚倒是没被地宫内的七罪污染,在七罪看来,栖霞寺是自己最好的伪装,故而对于这个掩饰身份的外壳,他无比在意。
药也是真药,是以栖霞寺在整个南方也算是声望渐隆。
那些官老爷们也乐得枯荣和尚如此行径,毕竟如果由官府开仓放粮,那得消耗多少的粮食啊!北地大战对于粮食也是催要的紧急,这些官吏光是调配粮食就花了大功夫,哪里还有精力应付那些灾民呢?
是以江南流民无数,不过也亏的这地方底子好,还有繁盛的工商业,能够容纳这么些流民,否则这些流民没有东西吃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祸事来呢!
“阿弥陀佛,住持,今天的粮食已经全部放完,明日可还要放?”栖霞寺的僧众向着枯荣和尚询问道,对于眼下的情形,枯荣似乎早有预料,他看着自己这个手下的弟子,这便继续吩咐道:“当然要发,还要大发特发。”
“将我这栖霞寺内的粮食都放个精光,一粒米粮都不要留下!”枯荣如此大方的姿态倒是让弟子惊住了,住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要知道这栖霞寺能攒下这么多的土地还是住持的功劳。
有些信徒出家的时候愿意将家财全部捐出,有些信众为了布施,更是捐给栖霞寺不少的米粮,在这等情形之下,栖霞寺可是不缺银钱,亦是不缺少粮食。
倒是弟子有些不乐意了,他们看着佛寺中的粮仓一天天地变得空荡起来,他们心中也有些惊惧啊!
“这是做什么!住持,咱们粮食送出去,可没什么好处啊!”弟子心痛之下,便也再顾不得上下礼仪尊卑,直接就是大声质问道,却是枯荣得了七罪佛的调教,修为和平日里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只消这须发皆白的老和尚眼神微微一凝,那沙弥便惊骇异常,再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甚至还为师尊做了辩解:“师尊定是见不得人间疾苦,才愿意这般做的!”
呵呵,哪里是什么见不得人间疾苦,分明是在害人!
官府只是看到了栖霞寺在开仓放粮,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被放到粮食的那些人却在慢慢消失,在金陵以南,栖霞寺附近的山脉中,一伙子盗匪将这些流民绑缚起来,却是打算贩运到南方弄个好价钱。
什么慈悲,那些米粮中掺了些软骨粉,原本的壮汉虽然也能走动,但若是遇上这等拿刀的强人却是根本无法抵挡呢!
却是流民的嘴巴被布捆扎着,听到这些盗匪的话,一个个吓得那是浑身发抖,这些人磨刀霍霍,有说是将强壮些的卖到工坊、矿山的,有些姿色的女子则被挑选出来,这些是价格最高的,说是要发卖到青楼。
眼下这等情形,分明就是栖霞寺造的孽,但这些流民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只当是自个多日的忍饥挨饿没了气力导致,哪里想到这栖霞寺早就跟盗匪有了联系。
甚至这一伙盗匪还假扮成富商,每天给栖霞寺送些粮食,还美其名曰为捐赠,这不,收了一众人后,长相粗豪的“员外爷”又来给栖霞寺送粮食来了。
“阿弥陀佛,武施主果然是信人,这么早就来给咱们送粮食!”枯荣双手合十地看着眼前的黑脸大汉,脸上都快笑出了花,他静静地凝望着这人,随即笑道:“武施主这次带来了多少粮食?”
“不多不少,总共五大车!”姓武的汉子当即张开了手掌,神色很是兴奋。
“哈哈哈,好,好,我记得今天施粥也只是施了四桶左右。”枯荣用着两人才能听懂的切口说道,却是武姓汉子又是笑了笑,对此很是热络:“那人群里,多半是大姑娘,能卖......”
“嗯?”枯荣冷冷地看着他,似乎用神情止住了他的话头,这汉子也知道自己失言,便也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五大车就是指他们今天弄了五百人,这五百个年轻力壮的人将被送到不同的地方,像有的不服从管教,就打断双手双腿弄到街上去乞讨。
有的发卖为奴隶,有的发卖为娼妓,总之这佛寺的宏大之下,掩藏着无言的罪恶,在这罪恶的交织中,无数从北地逃难过来的流民却是凄惨异常。
金灿灿的佛寺之下却是潜藏着罪恶,武姓汉子点了点头,送完这几大车东西后随即离去,却是枯荣命令手下信得过的沙弥将几大车的东西推进了他们栖霞寺的仓库里。
却是他一进仓库便大声嚷嚷着:“你们把这些粮食给我卸到一边,把下面的几口大箱子给我抬上来!”
小沙弥们亦是诧异,但知道住持神通广大,一个个也不敢多问,只能是匆匆将几口大箱子抬上来,却是在住持枯荣的威胁下,这箱子直接被打开,看到内里都是码放着黄金,众人亦是诧异非常。
“哈哈哈,武施主果然是信人,我栖霞寺的佛祖金身却是要重新熔铸,这些黄金正好用来熔铸佛门诸佛诸菩萨的金身!”
却是这黄金中饱含了无数凡人的咒怨,用这东西来熔铸金身,其用心之险恶简直令人咋舌,这就是七罪佛的阴谋,甚至他有打算将整个江南所有的佛寺都用这黄金换了金身!
到时候栖霞寺就不是佛门圣地,而是绝佛之地,什么罗汉、菩萨来了,都会因为这些黄金之上的咒怨而修为大损。
也亏得七罪佛这个老六能搞出这么个事情,要知道想对佛门下手,可是千难万难,如今三界之中,佛门的声势正隆,想将之压制下来根本没有那般容易呢!
血红色的霞光照进栖霞寺的大雄宝殿中,仿佛是给佛祖的金身熔镀了一层血色,七罪要靠着秘法,将世间其中罪恶产生的怨气凝聚其中,把这个地方彻底变成绝佛之地,到时候好杀杀佛门的锐气。
不就是一个菩萨嘛!我七罪佛可是佛!还压不住你?七罪佛小声地喃呢着,眼中甚至迸发出阴冷的神光来。
对于他而言,这些年实在太过于憋屈,当然在被围追堵截的日子里,这家伙才能想出如此缺德的主意,要知道这等手段,一般人哪里做得出,甚至连想想都觉得是种难事......
用充满罪孽的黄金帮着佛门造像,然后用这些金像组成灭佛阵法,啧啧!也不知道未来是哪个先倒霉!
金色的太阳慢慢下山,晚霞也渐渐消失,整个大雄宝殿被一阵阴冷的寒气包裹着,七罪佛用法海的身形缓缓走出,他看着上面端坐着的释迦摩尼造像,当即露出极为阴冷的神色。
“一个道人,居然成了佛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手掌中现出滚滚黑气,然后猛然朝着佛祖的金像上一甩,这便看到金色的佛像瞬间融化。
而后七罪佛朝着一箱子黄金一点,那些黄金当即就液化成金水,默默念动咒语,黄金瞬间凝聚成了一尊新的佛像,只是那佛祖的笑意似乎与平时稍稍有些不同......
仿佛是用嘲讽的笑意凝望着人间,如此真的还有慈悲吗?栖霞晚照,风巽不止,未来或许又有一场风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