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一大早,以微就进来扰人清梦:“若琪快起来,今日皇后娘娘带着阖宫嫔妃过来给主子请安,一会儿要去主子身边候着,过来我给你梳头。”
张若琪过去坐下:“时间还早,我又不是刚进宫不懂规矩,你不要紧张。”
以微边梳头边道:“知道,我紧张的是怕你不懂规矩吗?我就是觉得那满屋子人,你待久了身体会不舒服。”
小鹿子从外面打帘子进来搓了搓手:“主子说了,今天外面太冷,让你别出去了,大年下的别冻病了。”
“真的?”张若琪转过身来,有些高兴,她并不想出去凑这个热闹:“以微别给我梳头了,娘娘们还没来,先给小鹿子倒杯热茶,让他暖暖手再过去。”
以微放下手里的梳子,给小鹿子倒茶:“嗯,不去也好,那么多小主,挨个说几句话,就得半天了,有外人在,你也没法坐下,屋子里人多你又心里发闷,真要身体不适,在各位娘娘面前失仪就不好了。”
末了又加了句:“还是主子想的周到。”
小鹿子抱着茶杯暖手,喝了一口也点头道:“进了腊月天越发冷了,你最近没事别出去了,无聊了我和以微过来陪你,眼看过年了,可别生病才好。”
张若琪点头:“主子这几日也有些咳嗽,帮我问候几句,也帮我告个罪,年前我便不过去了,到天暖和了我再去主子身边伺候。”
“天也不早了,皇后娘娘快要带人过来了,小鹿子你先过去吧。”以微催促道:“别又让人酸你不好好当差,混的好全靠拍马屁。”
小鹿子一口喝光了手中的茶水,放下杯子道:“让他们酸去,谁让当初挑人来照顾若琪时,他们嫌弃照顾宫女没面子,都不愿意来呢,现在知道眼气了,早干嘛去了?”
“行了,我先过去了,有什么好玩儿的一会儿回来跟你们说。”
说完打了帘子出去了。
“以微,趁着无事,我再教教你绣活吧?学的慢点也没关系,将来出宫了,也好有个手艺傍身。”说着拿起桌上的绣花绷子,跟以微聊天。
以微苦笑了下:“在宫里一辈子也挺好,出去了还不知道遇见什么呢。”
张若琪掩着嘴小声在以微耳边说:“可是咱们主子老了,等将来没了主子,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太好过的,太后的宫女,可没有纯元皇后的宫女在皇上跟前得脸。”
说罢放下手又接着做手里的绣活儿。
“那怎么办呢?在宫里只是活的艰难些,出宫了可能就没命活着了。再说,真没了主子,这宫里就是我想留也留不下。”说着眼眶就有些红了。
张若琪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她倒了杯水:“你这是怎么了?你家里又捎信跟你要银子了?不是刚送回去一次吗?”
摇了摇头,以微擦干眼泪,大年下的掉眼泪让人瞧见了不好。
“以前照顾过我的一个姐姐,前年到了岁数出宫了,昨儿有个以前也受过她照顾的小太监跟我说,她前不久被自己的夫君打死了,死的时候还怀着身孕呢。”
“怎么回事?”
以微沮丧的趴在桌子上:“她家和我家一样,靠着女儿在宫里的月例接济过日子,出了宫没了收入,就把她嫁给个老酒鬼做续弦,那个老酒鬼前一个媳妇就是被他打死的。”
张若琪有些疑惑:“就是去大户人家做教养嬷嬷,也有收入,她家里人做什么非得把她嫁给那种人!”
以微朝养心殿方向看了看,眼神复杂:“皇上下旨近几年不再选秀,不用进宫选秀,需要教养嬷嬷的人家就少了,她又不是拔尖的宫女,需要的人家也不会请她。可不就被嫁人换了聘礼嘛!”
张若琪听了也沉默了,她一直知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和她的父母一样,爱自己的孩子的。
她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以微,说什么都像站着说话不腰疼,只能默默的听她说。
以微平时大大咧咧的,经常说话不过脑子,却不怎么提她家里的事,只是经常往家里送银子,才知道她家里条件不好,要靠她接济过日子。
大概是物伤其类,触动了她心里一直以来的担忧,这次她对张若琪说起了家里的事情。
以微是进宫后内务府嬷嬷给取的名字,她在家里就叫大丫,没有大名。
她家姓阿鲁特氏,是正黄旗包衣,父亲却没有正经差事,家里入关时候的那点家底早在她爷爷那辈儿就败的差不多了。
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占了个不上不下的老二,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子最是势力眼,家里大人不喜欢的孩子,多半都会被其它孩子欺负。
以微在家里的日子实在不算好过,难怪她不愿意回家。
这些年明面上的月例银子都被她家里找各种理由拿走了,她能攒下的只有年节的打赏,还有照顾张若琪以后,太后给的赏钱。
就这估计出宫了也留不住。
张若琪光听着都感觉窒息,问道:“那你妹妹多大了?她也要进宫做宫女吗?”
“和你同岁,过年十七了,也参加过小选,没选上,早就嫁人了,换了二百两的聘礼。”以微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恶。
“过了年你才十九,还有六年呢,总能想出办法找到活路的。”
想了想又说道:“实在不行你就来我家,等我出宫了给我做个伴,我聘你做嬷嬷,你家里人要来找你,就让我哥修理你哥和你弟一顿,修理几回,保管他们离你远远的。”
“到时候我带你去找我爹,要是遇见你想嫁的好人家,就送你出嫁,要是遇不到合适的人,你就一直陪着我好了。有我做伴儿你也不孤单。”
以微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听见张若琪这么说,就伸手给她挠痒痒:“好哇,说了这么半天你总算暴露了,原来是想出宫了也要我的照顾。”
张若琪边躲边求饶道:“饶了我吧,别闹了,我喘不上气了。”
以微到底担心她的身体,闻言马上放过了她。
然后起身郑重其事的和张若琪道谢:“离出宫还有好久,到时候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不管将来什么样,你说的事能不能成,我都感谢你今日对我的好,记着你的情义。”